第67部分(3 / 4)

小說:地板上的母親 作者:恐龍王

冬之交、朔風爽利的幾個日子。

因為趕著種麥,大塊的棉花秋桃沒有開盡,就被薅下來堆在拉車路上。麥苗出土,風把花柴溜得忽啦啦響,吹裂了留在上面的棉桃兒。深秋的寒意撲閃開來,是一層稀薄透亮的羽毛。風撥動著它,在裸露的臉、脖子、手和沒穿襪子的腳背上輕輕拂過,人的汗毛在微微的寒噤裡豎起來,激靈靈起一層雞皮疙瘩,所有讓人昏昏欲睡的睏乏都被吹跑了。一群人盤腿坐在那塊被稱作“長蟲埂”的地邊兒,眼前是焦黑枯乾的棉花棵子,身後是一條自然扭動成鐮把兒形的水溝兒,緊貼著水溝是長著葛巴草的大路,兩條將厚厚的葛巴草軋低碾淺的車轍,一直通向不遠處的村子,通到各家各戶垛有柴草的院子裡。

大夥兒拽出棉花棵子,抖掉枯葉,把枝上的棉花摘下來,一邊嘰嘰呱呱地說笑著。年輕的姑娘媳婦繫著鮮豔的花頭巾,老婆婆和中年女人,早已把新拆洗過的棉坎兒或是帶大襟小棉襖罩在了或黑或藍的布衫下面,粗土布清爽的溫暖抵擋著吹透曠野的冷風。乾枯的花柴有股很好聞的味道,伴和著時斷時續的家常話語,釀出一片包裹人心的醇香。

遠處的山峰不經意地發出比天空更深的藍色,不遠的丘陵起伏著淡淡的紫氣。腳邊的耬溝原封不動還是耩地時的樣子,一片片麥苗兒已經從土裡鑽了出來,還沒來得及改變扭著勁兒往外拱的身姿。緊一陣慢一陣的風吹颳著鬆散的泥土,吹得那些一耬三行的麥苗兒們傻愣愣地打顫。在這一切的中心,女人們不住手地把粘在硬殼裡的棉花摳下來,藉此握緊了各自對日子的念想和企盼。那也是她們餵養心靈的果實,是她們活著的根基和理由。所有的大路和小路,所有的河流和水溝兒,無一不是圍繞著這樣一窩兒一窩兒的生命秧子,圍繞著她們攀爬延伸,存在或是消亡。

那個深秋之日的清冷澄澈,透過三十年的距離,把我的一顆勞心照亮。坐在大路上,和麥苗一起,和結構鬆軟的土坷垃一起,和曠曠蕩蕩的風一起,被遠山近嶺捧在掌心裡,是一種多麼安穩多麼自在的日子。

柴火垛

你要是有空到偏僻的鄉間走走,一定會看到那些存留千年而今還沒有絕跡的柴火垛。它們噙著陽光眯著風,黃牛一樣守住農家小院,好脾氣地聽任豬拱羊嚼雞子撓,狗在裡面扒窩兒,上邊沒準兒還晾曬著吃奶娃娃的“萬國旗”。要說,柴火垛最清楚農民的日子,清苦,貧寒,就像柴火燒過之後留下的灰,一陣風就颳得無影無蹤。

年景好的時候,柴火垛上多是黃豆稈、芝麻稈、花柴(棉花稈),都是好柴火,耐燒,起焰,燒出來的灰炭裝火筐兒、火盆能捂一大晌不滅。年景不好,就只有莊稼根兒、荒草、豆葉之類,填到鍋底道里一點,煙大火小,哧啦兒就著完了。但是不管好歹,家家戶戶只要出煙筒冒煙兒,都少不了一個或方或圓的柴火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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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39)

遇到荒旱之年,家裡又沒有身強力壯的男人拉架子車趕百十里路去山裡殺槲枝割荊條,一冬一春燒鍋做飯的柴火垛,就靠大人孩子手抓地撓一籮頭一捆兒拾了。秋風響起來之後,眼見地上長的、樹上掛的,一天天水分少筋骨硬,草老葉黃了,拾柴的季節到了。小孩放學,大人收工或是歇歇兒,一個個瞧地貓似的盯著地壟、路埂、溝坎、河灘,看著哪兒毛毛兒的,就搶搶摟摟割割掃掃收拾回家。地裡的草薅完了,犁出來的根茬拾淨了,路溝荒坡上的葛巴草、白草也剃光了,就拿老虎耙子刨草根兒。茅根兒,歇巴草根兒,酸棗荊條構樹秧子根兒,一樣也不放過。人的手比打魚的網還惡,一把一把直把那地皮抓得傷痕累累窟窿八下……

悶住絲絲穰穰的草味兒、根鬚味兒、沙沙的土坷垃味兒,緊挨山牆或是靠著一棵樹,蓋一層擋雨的麥秸苫子,渾身上下被小竹筢子修理得齊齊整整,柴火垛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趴在清淡的陽光裡,壓住了南來北往的風,只等著一雙鋸齒子一樣的手,一拤子一拤子拽去燎鍋底兒。

蘿蔔地

“頭伏蘿蔔二伏芥,三伏裡頭種白菜。”蘿蔔喜歡靠近河邊兒的沙土地,打從我記事起,就有了那塊“西河蘿蔔地”。南北圳兒十幾畝,北高南低,利水。桐河從西邊過來,在蘿蔔地南頭拐彎南去,八里溝一路南下,在蘿蔔地西邊衝出一條兩丈多的溝壑,平日細流潺潺,一步就能跨過去,到了雨季,兩面崗坡的水都從溝裡走,奔馬走牛似的,一膀子就把桐河扛個趔趄。要是遇上桐河也漲水,水頭子順著八里溝往上讓,兩股水推湧衝撞,漩成好大一片回水。年深日久,漩出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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