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枕寒再走不了一步,他的白衣浸透了血,就像是一株在雪中綻放的紅梅。
最後樓枕寒腳下一個踉蹌,連累著桑落一同跌坐在地,樓枕寒跌進他懷裡,忽然笑了:“想不到,孤最後居然是和你死在一起。”桑落的腹部已經被長劍洞穿了,而今被樓枕寒這麼一跌,不禁痛哼一聲。
樓枕寒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可臉上那一道傷口讓他微動唇角都疼,鮮血從其中滲出,染紅半張臉,因為眉目原本俊逸,所以一道傷口在上,才更顯得觸目驚心,猙獰如鬼。就算活下來,這樣一張臉也足以嚇壞不少人。
“都要死了,再計較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桑落低首,眼神平靜。
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最想做的,居然就是這樣和樓枕寒抱著,一起去死。
因為愛不得又恨不得,不能同生,便求共死。
“孤這一輩子,似乎一直在錯。孤沒法再愛任何人,所孤將下輩子許給你吧。算是償還你的。”樓枕寒的眼睫被鮮血沾溼,他眼前都是血紅。
桑落緩緩抬手,終究抱住了他。他知道,他們逃不過這一劫了,他們誰都沒有力氣再去大開殺戒,而這些人殺盡了又如何?還是會有援軍的。再不濟,還有沉紫。
“樓枕寒你錯了,你欠我的,下輩子也還不清。”桑落抱緊他,就這樣相擁著死去吧,親密而纏綿。刀光寒冷,可是桑落卻覺得滿足。他付了所有愛恨的人就在他懷裡,不會離開,不會消失,不會丟下他。縱然他不愛他。
樓枕寒嘆了口氣:“如若,當年梨花樹下的人,是你該多好。”
他的手緩緩垂了下去,桑落低聲笑了,鮮血在地面氤氳開一朵花。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只可惜等來的不是天晴。
桑落知道自己沒用,但他沒什麼魄力,也沒什麼改天換地的凌雲壯志。
他所有的狠毒所有的殺氣都是因為恨,因為他不愛他的恨。
現在這恨沒了,他便又是那沒用的桑落。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不是十步殺一人的將軍,也不是能釀出好酒的酒仙,他從頭到尾,無論外表如何改變,身份地位如何變化,他只是一個普通怯懦的人而已。
他不求榮華富貴,只盼一個相伴到老。
緩緩闔上雙眼,桑落的手,也終究滑下了。
他們死了。
君倚趕來時,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
說實話,如果不是立場不同,他是想與樓枕寒坐下好好喝一杯的。
沉紫轉身欲走,又頓了腳步:“那個夜淵怎麼樣了?”
“被我劈昏了。”
君倚的語氣中有惋惜,更多的是輕鬆。
“以後這種事不要找我了。”沉紫皺著眉,“她的陵墓我今日還未掃。”君倚頷首,無奈道:“日後定不敢煩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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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界落了雪。細雪連綿一片蒼茫寂寞,蒼冷的天宮被雪霾覆蓋,樓語悠坐在天帝的寶座上,滿意地撫摸著那寶座每一處雕花與紋理。
縱然那大雪昭示的是他兄長的死亡,他也仍然露出了勝利的笑。
外面有哀哭的聲音傳來,寂靜天宮中白綾翻飛,天帝已去,萬里胡笳空幽咽。
他一直很厭惡樓枕寒,那個父皇眼中處處勝過他的兄長。
為什麼從小,所有人都恭賀他會是未來的天帝?
為什麼自己命定只能是紫薇帝君?
他不甘心啊,卻只能裝作流連風月昏聵無能的模樣。
所以在夜淵闖入樓枕寒的生命時,他明知夜淵心有詭異卻不點破。
所以在樓枕寒登位殘害無數生靈時,他從不阻止,任由他得罪天下人。
所以他引薦蓮娘,暗中告知幽姬死因,以她報仇之心讓兄長落入敵手。
所以在魔界提議以寶物換他兄長性命時,他毫不猶豫一口回絕。
甚至當年的噬魂骨,他無意撞破夜淵將之放入茶葉中,也沒有說出來。
那隻能怨樓衍玉不知好歹!若不是他偏心,自己也不至於如此。
是他們自作孽!
樓語悠含笑看著屏風後的銀色冕服,他張狂的笑刺破重重雪幕,卻終帶了哽咽之音。
他還記得,那年天宮裡,彼時皆年少。文羲笑著敲他的頭,大哥一臉嚴厲卻又難掩關切,父皇笑著遞給他一杯熱茶。梨花翻飛,再也回不去的好年華。
人生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