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文驚恐而敬畏地,看見黑暗中亮起了一點金紅色的火光。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那火光,直到小托馬斯點亮了蠟燭,溫暖的光芒照亮房間的一角。他難以置信地仰望著他的小僕人,他身材高大,面板黝黑,額頭寬闊,鼻子扁平。自從卡爾文·布萊克八歲時失去視力,除非是在夢中,他再也沒有見過人類的面孔。
他伸出手,在蠟燭的火光中端詳著自己細瘦蒼白的手指。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此冰冷。他感覺不到手指的溫度,他的臉也同樣如屍體般冰冷。他是死了嗎?現在他是一具行屍走肉?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一片平滑,沒有彈孔,可是他明明中槍了……
“湯姆……”他用來自地獄般的眼神望向他的小僕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主人,您中槍了……您流了很多血,醫生說您沒救了,馬上就會死,所以我……我用伊莎貝拉小姐教我的方法,用那個戒指把您……變成了吸血鬼……”
他結結巴巴地說起五年前堂娜·伊莎貝拉交給他戒指,教會他咒語的事,他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但卡爾文還是聽懂了。堂娜·伊莎貝拉把封著自己血液的戒指交給小托馬斯,命令他在危急時刻用戒指裡的血將卡爾文變成血族,以挽救他的性命。
這麼說,他現在已經是血族了……
他用手背貼著額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收效甚微。他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現在已經不是敲鐘和烙鐵,而像有人把一把刀插進了他的顱骨裡,粗魯蠻橫地攪動著他的腦漿。小托馬斯彷彿在距離他非常遙遠的某個地方說著話,他根本聽不清少年說了什麼……
他推開小僕人,跌跌撞撞地從床上滾到地上。
“我要去見亞伯拉罕……”他呻吟道,“他不能就這麼死掉……他是總統……讓我去見他……”
“不行,主人!現在是大白天,您不能出門!您會死的!”
“讓我……拉米那在哪兒……讓拉米那來見我……堂娜……堂娜她……”
“拉米那先生在前線,您忘了嗎?我已經給他拍了電報,他很快就會趕回來了!求您了,卡爾文主人,您冷靜一下!”
卡爾文喘不過氣。這太奇怪了,他是血族,他不需要呼吸,為什麼胸腔裡彷彿堵了什麼東西似的?他大哭,又大笑起來,他驚聲尖叫,踢打著小托馬斯。所有的知覺都離他遠去了。小托馬斯是不是拖住了他的腰?他是不是在叫傑姬,叫他母親來幫忙?都不重要了。卡爾文想。他受了重傷,變成了血族,用堂娜·伊莎貝拉的血……亞伯拉罕·林肯死了……戰爭那麼艱苦……他們終於獲得了勝利,可他死了……暗殺,刺客,在逃……拉米那……拉米那在哪兒,我需要他……
他昏了過去。
※
當他再度醒來時,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他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夢裡,林肯遇刺身亡,他變成了血族。他有點兒分不清,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他現在是醒著還是依然在做夢?
他在枕頭上扭過頭,察覺到身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令他安心。
“拉米那?”他嘶啞地問。
拉米那用英語說:“要有光。”然後他胸前的守望者徽章亮了起來。不是奪目刺眼的熾烈白光,而是柔和的、像月光或者燈籠、能照亮黑夜的那種光芒。
卡爾文向他伸出手。他握住它,把它貼到自己的嘴唇上,淺淺吻著他的手背。
“沒事了,卡爾文。”拉米那說,“別怕,都結束了。”
卡爾文定定地看著他,然後,淚水從眼眶裡湧了出來。
“這麼說,都是真的?”他不住地哽咽,“亞伯拉罕死了?”
“他死了。”
“我變成了血族?”
“對。”
拉米那坐到床頭,抱著卡爾文,讓他把腦袋擱在自己的胸口,雙臂環抱他的身體,輕柔而規律地拍著他的後背,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卡爾文的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那冰冷的眼淚。
就這樣過了很久。
※
又是一個夜晚。
拉米那牽著卡爾文的手,帶著他走出房子,在月光下的街道上散步。這是卡爾文變成血族後第一次來到室外。他很不適應他的新身份,總是膽戰心驚的,就連街邊陰影裡溜過一隻貓都能嚇他一跳。所有的新血都會這樣,他們必須花漫長的時間來調整自己,以適應全新的生活。對於卡爾文,他還有額外的任務:適應他的眼睛。現在他不僅重獲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