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齊雲睜開眼,幽明疲憊的臉漸漸由模糊轉清晰。
“雲兒,來,把藥喝了。”
幽明遞過一碗湯藥,齊雲卻遲遲不動。
“你放心,就是平常湯藥。”幽明知道他擔心什麼,主動解釋,“你體內寒邪久於不散,這樣下去有傷臟腑,快,趁熱喝下。”
話說到這份上,齊雲再無法推拒,結果藥碗勉力喝光。
見他配合,幽明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口氣松下,幽明便覺胸腹中一直壓下的不適忽地翻攪起來,絞痛之下,他不由悶哼一聲。
“幽明,你怎麼了?”齊雲見他面色驟然蒼白,不由擔心發問。
幽明一時痛的說不出話來,只好搖搖手,示意自己無事。
齊雲卻愈發擔心:“幽明哥哥,你……你受傷了?!”
幽明一陣苦笑:若非齊雲出現,他此刻已經喪命,如今雖受傷,卻活著,已是僥倖。
此時腹中及胸腔絞痛略微平息,幽明深深吸了口氣,扶著床榻緩緩站起來:“雲兒,你先休息,天亮我再來看你。”
“幽明哥哥!”
看到幽明身體微晃,齊雲愈加憂心,就要下床。
幽明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別動。不可再受涼。”
幽明說完,見齊雲一雙眼中半是關懷半是憂懼,不由心中一軟:“放心。一點小傷罷了。況且我懂醫術……”
掙開齊雲拉扯,幽明忍痛往外走去,行不出兩步,卻聽齊雲在身後輕輕發問:“幽明,何苦一定如此?”
幽明身形一頓:“雲兒,你看這一場瘟疫,平安鎮中多少家破、多少人亡,仍覺得他不該死?”
“哥哥亦是……無心之失。”
“有心無心,於結果何差?”
“差的太多。”齊雲背靠著牆,慢慢坐直身體,臉色依舊蒼白,神情卻十分堅定,“哥哥並非有意釀造瘟疫之禍,相反,他當時行為,不過是出於善心,想要滿足我母親、滿足一個垂死之人最後的願望……無心作惡,惡雖大,亦可原宥。有心向善,善雖小,亦應感念。”
齊雲說完,見幽明有意開口辯駁,遂不停頓,接著問道:“幽明,佛家最講因果對不對?”
未等幽明點頭,他便接著慘然一笑:“這場瘟疫,論到根本,是因我母親病危而起。母債子償,這場因果,該我背!”
“幽明,你要除奸懲惡,為這平安鎮民討一個公道,就該將我立斬當下!”
幽明背對著齊雲,緊咬下唇,雙眸閃過悲哀顏色:“阿彌陀佛,雲兒,你累了,莫再妄語,快睡吧……”
幽明走後許久,齊雲仍靠坐不動,夜風微涼,他本就沒什麼血色的雙唇漸漸有些發紫,上半身亦有些發僵。
齊幀在門外黑暗中站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嘆息一聲,鬼魅般閃身進來。
見他終於肯現身,齊雲黯淡的雙眸浮起一層光亮:“哥……”
“噓,先躺下。”齊幀一手托住他腰部,另一手從他腋下穿過,扶他躺下。
“哥,”齊雲拽住齊幀一隻手,“你曾答應我的事,可還記得?”
“哪件?”齊幀回味片刻,只覺自己答應過的事好像不止一件……他偷覦了眼齊雲臉色,才小心翼翼發問。
見他如此,齊雲也不怪,只是認真答:“你說過,不會再不辭而別,離我而去。”
聽得是這句,齊幀心下一陣慚愧,又一陣歡愉:“雲兒,哪怕哥哥是妖魔,也是個守信的妖魔。”
齊雲聽了,勉力一笑,想起鎮上瘟疫死傷,心頭仍是沉重。
齊幀也覺自己玩笑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遂轉問:“雲兒,你方才說的那些,可是真的?”
“哪些?”
“就是你說我……無心向惡、有心向善那些……”
齊幀說完,見齊雲久久不說話,不由忐忑:“算了,就當我沒問……”就算是假的又如何?他肯替你粉飾太平,已是莫大榮幸。
“我說的,字字是心中所想。”偏偏在齊幀不報奢望之際,齊雲卻又開口。
“雲兒,你當真……不怪我?”不憎惡我、懼怕我?
“不怪。”
淡淡兩字,齊幀心裡卻莫名一鬆,只覺這許久掙扎反覆,在此一刻,都值了。
齊幀在齊雲床邊俯□來,定定凝視他雙眼:“雲兒,你信我,我便為你做個好人。”
你信我,我便上天摘星、下水撈月,又有何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