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你我決定。如果他們來看了之後認為你該……」
「不去!我不去!」他猛地拔高八度對我嚷,看起來焦急又緊張。
「哦?」我對他這個反應好奇起來,有趣地看著他在床上想動又動不了的窘樣。「是什麼讓你對這個地方這麼抗拒?那應該是你最熟悉的,不是嗎?」
「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他漲紅了臉,拼命對我吼。
我點點頭,調好坐姿,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你可以告訴我。」
「不——」
年輕人果然精力旺盛,在雨裡淋了一天,到現在還這麼有精神跟我大喊大叫。「那好,我們就一起等他們來。」我笑笑,起身去廚房倒了杯咖啡。
端回來,看到他依然忿忿地瞪著我。
「你要嗎?」我笑著遞給他,他面對香濃的氣味和杯口上氤氳的熱氣,在面子和渴望間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我忽然沒了耐性,一把拉過他的手,塞到他手裡。
他捧著那個咖啡杯又開始出現呆滯的表情,黑亮的眼睛在嫋嫋瀰漫的熱氣背後顯得溼潤而富有感情。
真是個美麗的孩子。
我微笑著,愛瑪要是看見,一定會尖叫個三五聲才能充分宣洩她對遭遇這美麗的興奮心情。
可惜個性很糟糕。
我微笑著撇撇嘴,不過這不關我的事。
他捂著那杯子好一會,蒼白的手指終於恢復了一些血色。我想那是因為這麼長時間的雨水考驗,敏銳的感測神經一定讓他感到了極度的寒冷。他巍顫顫地捧著熱咖啡喝了一口,才一口,整張臉就皺得跟個什麼似的,連連吐舌頭:「怎麼……這麼苦?」
「咖啡都是苦的。」我用看白痴的同情眼光看他。
「可是我從沒喝過比這更苦的。」他重新氣起來,往杯子裡仔細看了又看,「你是不是什麼都沒加?」
「對啊。」
「那讓人怎麼喝?」
「誰知道。反正我從來不喝?」
「你——不喝煮來幹麼?」
「暖手。」我很理所當然地面對他氣得半死的表情。
「除了咖啡,可以暖手的東西還有很多吧?」
「我喜歡它的氣味。這是私人的事,你管不著。」
「你!」他終於被給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呼呼地直喘氣。他的那個樣子非常明顯的表示出,如果他動得了,一定會直接把那杯咖啡潑到我的臉上。
我忽然覺得無聊,跟個動不了的人較什麼勁?他根本還是個孩子。
伸手又把他手裡的杯子拿過來,對他敬了敬,一仰頭,全都喝下去。
「你、你幹什麼?」他對我的舉動極為困惑,又像有點擔心地說,「快去喝水啦,苦死你。」
我把咖啡杯放在一邊:「我的咖啡,自然苦不死我。」
「你厲害。」他由衷地表示甘拜下風。我也只是笑笑。
自從我的味覺完全喪失之後,我就再沒喝過這咖啡。品嚐不出的苦澀無法到達我的心底,那麼還喝它做什麼?
浴室傳來悅耳的音樂,他的衣服洗好了。
把機器摺疊好的全套衣服拿給他穿上。在他不情不願扭扭捏捏地讓我協助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他頸後三組細小的數字。只是一閃而過。他總是很警覺地將頭扭過去。
我嘆了口氣,其實看得很清楚。
三個日期而已。
幫他穿個衣服也折騰了半天,那條緊身的褲子實在費工夫!所以我經常對愛瑪說,微子材料的發明除了貼身以外毫無用處。貼身的布料,貼身的假髮,貼身的人造面板,貼身的人造細胞……我討厭微子!讓一切假的看起來都像真的。懶惰的人類無從分辨,乾脆逐漸適應了與假貨共存。
這是個被奇怪扭曲了的世界,眼眼看到的,都不能算數。
給他整理妥當,我看了看窗外。雨勢轉小了。不一會,一輛頂上閃著橙黃色夜視燈的車穿過雨幕出現在視野裡,我扭過頭看他,他從我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地知道了,逐漸顯露出絕望。
我們都不再說話,等待著即將到來的。
門鈴被按響了,我放進三個身穿藍白色連體工作服的男人。衣服的左胸上是醒目的「R2」。
簡單地打過招呼,他們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人。從揹包裡掏出一個精巧的儀器,在他耳邊晃動一下,再拿回來。三個人看到儀器螢幕上顯示的資料,又低聲交換了意見,終於取得一致地點點頭。
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