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說的好自為之,是指我。”打斷了少年的話,太倏神搖了搖頭,“阿默,那羲和,是與我壽數幾乎相當的上古貓妖,他是和創世九大神魔平起平坐,修煉至今,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輕一抬指頭,就毀掉一座城池的魔神。可他卻只剩了一個影子,都因為……他跨了六界區分的雷池,非要和神族掛上扯不清的關係。阿默……我若繼續和你同道,對你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啊……”
“那……”話開了個頭,卻沒能繼續說下去,少年臉上的紅潮退去,眼裡卻溼潤起來。
“所以,你我……還是別再見面了。”抬手遮掩一樣的攏了一把漆黑的長髮,太倏神終於在沉默之後,狠了心,轉身化作一陣清風,消失在阿默跟前。
他逃遁似的回到自己洞府,他從沒如此混亂過,千萬年來的種種零落在腦海,目睹著九大魔神在他之後誕生,目睹著神族與妖魔的惡戰廝殺到天昏地暗,目睹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天殘地缺、九幽聖宗、誅心狂魔一個個最終慘敗在三清手下,目睹著幽冥界被神族接管,目睹著矇昧未開的大地讓遠古八方神瓜分……他不能參戰,他要守護光陰的運轉,他要小心控制好每一時每一刻時間從他指縫間滑過的速度,他只能眼看著世間滄桑輪轉,用永恆的孤寂填滿永恆的生命。
他唯一的朋友,是一隻從神魔之戰裡活下來的貓妖,那吞吐著最濃稠最恐怖陰邪之氣的不死的妖類,閃著一雙金色的眸子出現在他面前。神魔之戰最後那兩年的某一天,貓妖羲和,渾身是血,遍體是傷,穿著殘破的鐵衣摔落在他大殿臺階上,而後便是硬在他的神殿一隅築了巢,說是借他一席之地養好了傷,總有一天會給他個意想不到的報答。
太倏神沒有指望過得到什麼報答,妖類的承諾,真能兌現的有幾個?更何況,他無慾無求慣了,又不是貪圖長生富貴的凡人,給他的報答能有什麼?
報答與否放在一旁,但總之,神,和妖,就此成了朋友。
他在意這妖類朋友的存亡,才會在那不知死活的妖獸非要和南方火龍攪在一起時試圖勸說,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傻到那個地步,然後,過了數千年,終於輪到他被那隻貓品頭論足時,才恍然驚覺,原來跨越六界限制的接觸,真的會讓人上了癮,丟了原則。
還好,他懸崖勒馬了不是嗎?他在某個關口管住了自己更進一步去接觸,去了解,去嗅聞那孩子靈魂香氣的衝動,多虧了那貓妖啊……難道不該道聲謝嗎?
好吧,終究,還是要道謝的……只是……
“阿默,你總歸是個凡人,凡人……我碰不得……”空蕩蕩的大殿裡,低沉柔和,浸透了千萬年孤寂與無奈的聲音緩緩盪漾開來。
第六章:逃避不得是塵樊
凡人,他碰不得。
可最終還是沒能就此輕而易舉斬斷彼此間的聯絡,又是為了什麼呢?
離別之前,阿默在他眼裡那最後一刻的無助與失措,已經深深留了刻印,這刻印深到讓他幾乎在逃回自己大殿之後,還能隱約感覺到對方那焦慮不安的呼吸,和茫然失落的心跳。
那之後的兩天三夜,太倏神沒有過好。
兩天三夜,對他而言甚至比一分一秒都還容易經過的時間長短,這一次,卻彷彿猶如半生。
羲和沒有再來,奚落也好,嘲諷也罷,全都沒有出現,他只是糾纏著他自己的糾纏,熬過了這兩天三夜的時間。
然後,終於在第三個夜晚正到濃時,一陣莫名的心慌讓無需睡眠的太倏神,再也沒心思去看那大殿前頭無邊的落花了。
他是用最快速度趕到那片長滿了蘆葦的水岸的。
他眼看著那個瘦削單薄的身影失神一般往蘆葦叢中走去,眼看著那少年溼了鞋底和褲管。他下意識的高聲喊了一句“阿默!!”,而後在水岸邊柳枝上的眠鳥被驚起,撲稜稜飛向月空時,再次向前欠身,張開手臂,從後頭一把抱緊了已經被微冷的水浸透到膝蓋的孩子。
“你到底在幹什麼?!”竟然第一次格外惱火起來,太倏神失掉了所有的淡然,急切一如在沒頭沒腦指責擅自輕生的投水者。然後,他很快就在和對方對視時發現,那孩子絕不是在輕生。
沒有生氣的雙眼,渾濁灰白,就像河底的沉屍。這個樣子讓太倏神心裡升起一股寒意來,一把握住那骨感的手腕,他稍稍用力,把自己的氣息透過面板,穿過血脈,送了進去。
只是短短的一剎,少年就渾身顫抖起來,跟著一陣乾嘔,沒有吐出任何雜質或殘渣,卻眼看著一團溼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