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我知道是什麼,人都管鱉叫王八。鱉的殼是塌的,沒有紋路,烏龜的殼圓又光滑,一塊塊很分明,花色清晰。
我又向水面上浮了浮,露出殼來給他看。
晃眼袍子繼續嘆道:“此物的命長得很。你守他這輩子要守到何年去!”
池子邊的另一個人看著我,眉毛尖兒像有些皺起。他向那晃眼袍子道:“說起此事我正要問你,我託靈君你走走情面,讓他得以託生得像樣些,怎麼一世不如一世了。”
晃眼袍子立刻道:“清君,你不是不曉得,他再入輪迴都是夾縫兒塞進去的,輪迴簿上本沒有他的位置,只能每一回有什麼空缺補上什麼。唉!可嘆。。。。。。”
那人不說話。我抬著頭看他的長衫隨風而動,對他點了點頭。原來他叫清君。是他救了我的性命,我很感激。
我本來在一個大湖裡住得還挺舒坦,結果今年雨水大,湖水漫堤,我被衝進了一條河,又順河被衝進了一個小池塘,有人來撒網,將我和一群魚蝦螃蟹一起撈了,拎到集市上賣,我蹲在一個沒有水的木盆裡,左右爬了幾回,最後認命地趴下。
據說我們這樣的被抓了會被放進滾熱的水裡慢慢燙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趴在盆裡看人來人往,那些魚蝦螃蟹被一個個人拎走。我縮著腦袋等,一角藍色的衣衫站到了木盆前。
我聽見他說:“這隻龜,我要了。”
我由著他將我拎回家,他沒有把我放進滾熱的水,他把我放進這方池子裡,讓我住著。
他每天來池子邊,撒些食屑,和我說說話。
我有時候也從池子裡爬出來,池邊的石頭旁曬太陽,聽他說今天天好,外面的集市很熱鬧,他明年想在池子裡種荷花。
我以前在湖裡過的挺快活,但在此處也不錯。
天一天天地冷了,我一天比一天懶,我在池塘底的淤泥裡挖了個洞,等睡完一個長覺,又是春暖花開。
他說春天桃花最好,我愛看,但我不知道桃花是什麼。睡完爬出來,興許能看到。
我鑽進洞裡,開始睡覺。隱隱約約總覺得他還在池邊說話,我從好夢裡醒來。我忽然想爬去看看他。
池水挺冷,頂上都被冰封住了。我用頭撞了半天才撞開冰面,費力爬出去。正是夜裡,天很黑,有涼冰冰一片片的玩意兒落在我身上,是雪罷。我爬過一塊石頭時沒留神,一個打滑,很倒黴地四腳朝天了。
我怎麼翻,也翻不過來,雪由著落到四爪和頭上,我掙著掙著,就掙不動了,伸著頸子看前面有光亮的地方。
聽說被煮了不好受,但凍著也挺難受的。我這麼肚子朝天,實在不好看。不好看也沒辦法了。
不曉得桃花長什麼模樣,要是能看得到我還真想看看。
一襲晃眼的袍子立在我眼前,嘆息道:“實在可嘆,越發的不像樣了!”
我撐起眼皮看他,城的人沒有見識,整個山頭的野豬裡,數老子最英俊!那些母野豬見了老子,骨頭都酥半邊兒。
另一個人站在晃眼袍子身後,神色抽了抽看著我,卻又笑了。
我本來在山頭上過我的快活日子,今天清晨奔跑在樹林中時,一個沒留神,中了陷阱。這兩個人立刻從天而降,將我放了出來,我心裡頗不痛快,噴了噴鼻子,身子卻一動不能動,由著這兩個人將我上看下看。我越發不痛快。
第七十八章
另一個人道:“先放了罷,回去後再說。”
晃眼袍子道:“咳,不然讓我帶回去養罷,這一世兩世的總不像樣也沒辦法。他在我府中,幾千年大概也能成仙了。”
我大驚,老子怎麼可能像頭家豬似的被養起來,此乃奇恥大辱。身子一能動,我立刻撒開蹄子,拔腿便跑。
跑著跑著,跑紅了眼,沒留神跑到斷崖邊,又沒留神剎住。我蹄下一空,嗖地墜下去了。
我站在京城的街頭,看花市上滿眼的牡丹花。
據說深紅色的牡丹最名貴,我活了二十幾年,見過豔紅的白的綠的,卻真是沒見過深紅的。前日牡丹徐派人送了一張帖子給我,說他家有一株深紅的牡丹,本是弘法寺內珍藏的珍品,住持圓寂前轉贈與他,今日開花,特在自家的國色樓前開賞花會,邀我來賞。
本少爺本不愛這些花花草草的,管它紅的綠的,不就是朵花麼。不過我最近常到翠儂閣一坐,縈月說她愛牡丹,我索性就到這賞花會上走一趟,再買盆牡丹去引她一笑。
賞花會辰時開,我到得有些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