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斷、動手極為乾脆的人卻不像“克拉斯”。
事情結束後,克拉斯把銀色馬刀的鋒刃收回,還給約翰。約翰就這麼愣愣地看著他,讓他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吃驚……”約翰仍不太確定,也許一切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我沒見過你用剛才那個法術,效果挺嚇人的。”
克拉斯看向水潭,英格力公司的人正翻弄著化為粉末的骨頭嘖嘖稱奇。
“對付被地點禁錮的靈體時特別好用,”他說,“如果目標能活動的範圍太大就不行了,用來消滅死守在房子裡的東西正合適,以後我可以教你這個。它非常有效率,能快速殺死虛體生物。”
約翰湊近他,微微眯起眼睛:“克拉斯,你怎麼了?”
“什麼?”克拉斯不解地望著他。
“剛才,你的一句話裡就包含了兩個‘殺死’這樣的詞彙,”儘管其中一個是“消滅”,但意思也差不多,“你以前不這麼說話。不,重點不是詞彙,是那種……那種態度。”
克拉斯怔住了。他低頭盯著土地和自己的腳,過了好久又抬起頭,四周環顧。
阿麗特和馬克在攤開地圖研究路線,樹林中沒有鳥聲和蟲鳴,夜幕再次悄然降臨,微風拂過枝椏沙沙作響。
潭水一片渾濁,像腐敗多年的泥潭。
“我……”克拉斯艱難地擠出一個字,下面的話說不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三年內,他不再是協會的調解員和施法者,而是獨自行動的驅魔師。他偶爾和獵人搭檔,更多時候獨自行動。
他經歷過力量再次失控,並克服了它,真知者之眼恢復了作用,他仍能使用神聖屬性魔法和武器……他幫助獵人破解過血族暴徒的防護魔法,獨自對付過盤踞於野營地的噬心怪,為保護野生靈媒獸設陷阱殺死過狼人……
他想念西灣市的同事們,懷念和母親相處的日子,而且每天都在想象約翰此時正在做些什麼……他在孤獨中繼續平穩地生活著,甚至,這對他而言並不算多麼孤獨。
比起腦子裡令人作嘔的、在匈牙利奧術秘盟基地中的歲月,比起目睹“母親”和她真正的孩子受到攻擊時的絕望,這些又算什麼呢。
還有,他的記憶裡有那麼多恐怖的生物,在佈滿防護魔法的格鬥場裡,他曾不停地摧毀它們;逃出研究基地時他保護著佐爾丹夫婦,殺死的人類守衛到底有多少,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和這些比起來,三年中他經歷過的東西又算什麼呢?今天在沙盤內消滅掉的邪靈又算什麼呢?
他根本感覺不到有哪裡產生了變化。這一切對他而言順其自然:他仍保護人類和無威脅的超自然生物,他精確地施法、有效率地解決敵人,在它們慘叫著被摧毀時,他會感到一種難得的平靜。
當年在研究基地的格鬥場中,他就是這樣乾脆地結束它們的生命的。毫無憐憫,甚至迫切地想要每天都這麼做——那些奧術秘盟的人說過:這是魔鬼的殺戮本能。
而現在自己在哪?這三年中自己在哪?
是在鄉野小鎮、叢林、海岸線、廣闊平原、陌生而繁華的城市,還是仍在奧術秘盟的研究室?
也許毫無疑,那些生物問是邪惡的,而自己又是懷著怎樣的慾望去對付它們的?是為了減輕傷害,平息問題,還是……只是想毀滅它們?
當克拉斯注視著約翰,從血族疑惑的雙眸中看到自己時,他突然渾身發冷。
他看到的仍是自己,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相貌一如從前。可一種陌生感卻像利劍般刺穿他,讓他感到恐懼。
他想起白色的布——有些顏色其實是奶色、米色、極淺的淡灰色等等,在沒有參照物的時候猛一望去,它們都會被理解為白色。而當你真的能準備一塊色值純白的東西來參照,就會發現它們和白色的差異竟然如此巨大。
自從身體與靈魂再次同步,他不再絕望,開始感到欣慰和驚喜。即使恐怖經歷重新湧向腦海,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夠抵抗——畢竟他都成功控制住那股黑色的力量了。
現在看來,仍有某些事在發生。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他想堅持的東西就像細微的沙子,正從他緊握的拳頭裡不知不覺緩緩流逝。
“對不起……”克拉斯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最糟糕的是,現在他竟然總結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意識到有某些地方出了問題,可他沒法做出判斷。
“對不起……”他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