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擊中的時候,我有種錯覺,好像覺得你真的死了。”弗恩自嘲地苦笑,“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戰場上會很冷靜面對一切,沒有想到,就是這種模擬對戰演習而已,看到你掉落的那一刻,我竟然有巨大的恐懼。”
“所以我完全不想再讓你出去試驗一次,我怕那根合金索再失控,怕你的定位動作不熟練……我怕你再次失手,真的在我面前掉下去。”弗恩低聲道,深邃眼神中光芒一閃,“勝負和輸贏,我真的沒有這麼在意。……請相信我,比起你的安全,那些都不重要。”
自動駕駛模式下平靜飛行的機甲,向著無垠的星空無限逼近。彷彿離開地面越來越遠,永遠也沒有停下的一刻。
機甲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用力回想著今天的一切,弗恩忽然一陣心跳,想起了澈蘇狂奔出門的真正原因。雖然從來不覺得自己對這個少年有任何瞭解,可是他卻知道一件事:比起自己曾經加在他身上的鞭笞刑罰,今晚那席殘忍又陰暗的話,才是他心中最深最可怕的刺吧?
深深吸口氣,他正視著面前的少年,決定直面這巨大裂痕的出處:“澈蘇,我說了這麼多,你或許都不屑一聽。可不管怎樣,我還是想再說一句話——對不起。”
澈蘇定定看著他,明亮乾淨的目光下,弗恩忽然有種無處遁形的羞愧。
“今晚我說的那些汙穢的氣話,對不起。”弗恩緩緩道,“我以克倫威爾皇族的名譽和我的性命發誓,我絕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停頓了很久,他依然沒有等來澈蘇一句簡短的回應。就像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啞巴,澈蘇那蒼白的優美嘴唇一直緊緊抿著。
弗恩忽然恍惚地想到一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自表白,沒有聽見澈蘇絲毫正面的回應。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眼前這用鞭子和死亡威脅都無法降服的少年,有著如何一種外柔內剛的個性。
真的無法補救、無法挽回了?一瞬間,他心中湧起巨大的無力感。但和以往不同,這一次的無力感沒有伴隨著挫敗和憤怒,只有苦澀和悔疚。
是不是從見面的第一天、從他冷酷地用熱線槍對準澈蘇的眉心那時起,就註定了他終究有一天會為此深深後悔?
沉默地看向深沉的星空,倫賽爾星球上空的星辰,消失了往日的頑皮,冷冷眨眼,似乎在譏諷這無所不能的皇太子殿下此刻的無力。
“澈蘇,我沒有任何辦法再挽留你了,是嗎?”他終於沒有勇氣再繼續這單方面的獨角戲。
疲憊地苦笑一下,他淡淡道,“明天一早,你去告訴伍德你想去哪裡,叫他送你。……”
親手握住了自己這邊的操控杆,他沉默地手動調整著返航的角度和速度,一個凝滯沉重的迴旋,空中的黝黑機甲緩緩轉身,終於向著來處返航而去。
並不寬敞的機艙內,空氣彷彿凝滯成一股粘稠。
不知多久,澈蘇微微地動了一下,在自己的機修專位上。
“殿下……”他的聲音很輕。
震動了一下,弗恩殿下按錯了一個鍵位,機甲明顯搖晃了一下。
“嗯……我原諒你了。”澈蘇低聲道。
一個小小的賤民,對著全帝國最尊貴的皇太子殿下說原諒二字。可偏偏對話的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唇邊慢慢有微笑浮起,弗恩柔聲道:“澈蘇,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們兩個皇子說原諒的人。”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澈蘇有點窘迫。“啊,我……”
飛快地打斷他,弗恩趕緊抓住了這良好的契機:“可是我和蘭斯皇弟一樣,覺得能夠聽到你這樣說,很高興。”
悄悄看他一眼,澈蘇終於低下頭,小聲地又說了一句:“還有……對不起。”
飛快地轉頭看向澈蘇,弗恩疑惑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對不起。”雖然聲音很輕,但澈蘇的口齒清晰,在這安靜的機甲內分外清亮好聽,“我、我也有很多地方不對。”
猶如聽見了天籟一般,弗恩殿下定定看著他,胸口一片狂喜。
身邊的少年明亮的眼睛清如明淨溪泉,沒有了先前的憤怒和戒備,只剩下了一片澄淨。
“嗯,謝謝您的宵夜,謝謝您把床讓給我睡……”他的臉頰上有些淡淡的困惑和羞窘,“我不知道,您下午生氣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全。我以為……您一直很厭惡我的身份。”
“沒有!”弗恩急切地截斷他的話,“我發誓我真的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