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從小時候起,即使是面對親生父親,維克多也會先穿上可以會客的外衣。
儘管她沒有任何名分,這個家裡老練而縝密的僕人們還是以女主人的禮儀對待她,接受她的差遣。她不知道是因為維克多關照了他們什麼,還是這些見慣世故變遷的人早就揣摩出了命運將要滑向的結果。她為人真誠和藹,因此很快同僕人們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因而即使他們都受過訓練,也有相應的魔法和道德束縛他們不透露主人的秘密,她還是成功從他們口中得到了一些真相的碎片,拼成宿命隱晦而悲傷的預言。
至少,她知道了維克多一夜間風華滿地的緣由,知道了那個名為艾瑞克?丹佛的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多麼尷尬和無望。
但是在她尚且能離開的時候她終究沒有這麼做。事實上之後二十餘年裡維克多從來沒有剝奪她放棄的權利,只是她守望到最後。
她知道兩個月來那個毀掉她生命中第一道光的男人給洛絲羅林寫來過好幾封信。那些信的內容她不忍看,也不願去揣測。因為她心裡清楚,維克多當著她的面把那些信都原封不動地收了起來,也一封都沒有回,然而那些信的結局無外乎是陪著欲哭無淚的收信人熬過徹夜之後化為灰燼。
對於有著伊麗莎白這樣成長經歷的人來說,照顧人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更何況維克多更多的時候只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沒日沒夜的翻閱抄寫那本《雙城記》,或者把自己放縱在花園裡,望著醺紅的太陽昇上正午的高空,變成一輪灼白,而後重又落下來。她望著那個她愛而不愛她的男人在日升日落中消磨他驚豔了一個時代的歲月,不由得非常悲哀絕望。
但是她沒有立場去阻止他,她所能做的不過是把栗子派和培根做得儘量鮮美些,在深夜盡全力抱住他,用食物和肉體的原始記憶反覆刺激著那些退化的神經,徒勞地想把被愛放逐太遠的他拉回生活裡。
所以她直到將近兩個月後的深夜在掛著深紅色簾幕的床上醒來,才終於從維克多纖長的指尖取下一枚細而晶瑩的高腳杯。伏特加皎潔鮮明的顏色前後晃動,在杯壁上留下橢圓形的痕跡。那光澤晃得她發寒,她卻仍需要強顏歡笑的冷靜。
“你不要命了麼?”她把杯子放在他夠不到的地方,故意笑得很諷刺。這表情一點也不適合她。
“再烈的酒也灌不醉我,”維克多卻在她面前坐下來,側過臉沒有看她,側面的輪廓如同山川一般,比女人還要幽深豔麗,“不過我還沒試過,喝到死是什麼滋味。”
“不要把死掛在嘴上。”她像一個母親糾正三觀不正的兒子一般,用嚴厲而耐心的口吻說,本來她這樣的女人,生命中似乎註定要遇到兒子式的男人和婚姻。
“也許這是懲罰吧,”維克多沒有接她的話
61、福音末書 。。。
,酒瓶標籤上度數一欄驚人的數字似乎沒有被他放在心上,“這樣就感覺不到酒精的慰藉了。”
“不,這種慰藉是虛假的。”她感受到了某種神的意念,像是她一直讀著的《聖經》,用反覆而輕柔的口吻訴說著經世的道言,“你應該慶幸自己不會沉湎於它而停止前進。”
“我又還能前進到哪裡去呢?”維克多站起身,準備出去。幽幽的音調在空間裡漾開來。
“站住。”
這個短句一出口,他們都愣在原地,這是對他們彼此都陌生的口吻。
維克多高挑的輪廓一半沉沒在陰影裡。
她躲在影子後面,拼命剋制住自己,在那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有孩子了。”
維克多的神情震動了一下,又恢復原狀。
“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冷漠的反應讓她心寒,但是出於一種更崇高的意願,她堅持說了下去,“如果你不想,也可以不承認這個孩子,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是我一定會生下她,並儘可能撫養她,唯有這點,你不能阻止我。”
維克多沒有動,他就那樣站在那裡,彷彿站到了時光盡頭,成了化石。
“我知道你不愛我,”她不禁淒涼地笑了,感到了某種對未來的超然掩飾了本質上的無奈,“但是我愛你。”
“我會離開這裡,去你再也不會看見的地方,憑自己的能力撫養她長大。”她支起身開始披上衣,“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給我這個孩子,讓我至少能夠扮演母親的角色。我希望她是個女孩,可以健康地成長,也許她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孩子了。我不想強迫你跟我結婚,雖然不希望她沒有父親,但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