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替補隊員試圖替武隊長解釋,卻也在柳蘭君猛的注視中低下了頭。
“要不是因為考慮到了武隊長,還有球隊的榮譽,小千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不說,難道你們就可以當作不知道嗎?就可以忍心任由他變成殭屍,變成沒有思想沒有自我的一具行屍走肉,從而被永遠地關起來!”
柳蘭君環視著走廊裡的這些球員低聲質問,眼中隱含怒意。
球員們臉上都顯出慚愧,逐漸散開。武隊長看了柳蘭君好幾眼,然後走到急救室門口注視著那扇玻璃門開始發呆。仍在等待的球迷湊在一起衝著他們悄悄指點,竊竊低語的聲音迴盪在冰冷的走廊裡,像是一股寒風讓溫度又下降了幾度。
一個小時後,急救室的門開啟了,護士推出仍在昏睡的一千。走廊裡的鬼魂立刻湧了上去,同時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
醫護人員顯得很疲憊,沒有人回答提出的問題,徑直將一千推進不遠處的觀察室,尾隨的這支大隊人馬則被禮貌地擋在了室外。
將一千安頓好,醫生護士陸續退出觀察室。女大夫最後一個走出來,她在鬼群中找到柳蘭君,衝他微微頷首示意有話要說。柳蘭君急忙上前,臉上顯出幾分不安。
“放心,手術很成功。等麻藥過去,他就會醒。你進去等吧,要是有什麼需要就按鈴,值班護士會很快過來的。”她低聲對柳蘭君介紹,原本清脆的嗓音因為疲倦暗啞了不少。
“謝謝大夫。”
柳蘭君輕聲道謝,但他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猶豫片刻才慢慢推開門,動作謹慎而小心,彷彿生怕會吵到一千似的。
觀察室裡有四張病床,一千的床靠近窗戶。五殿那名球員躺在他對面,此時因麻藥效力已過,正在痛苦地呻吟。
一千無聲無息地趴臥著,被子只蓋到腰際,露出纏滿繃帶的上半身。他的右臂擱在臉旁,腕部以下被一個白色的圓球裹住了,使得那條胳膊看上去很怪異。
那團巨大的繃帶球讓柳蘭君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一千的那隻右手仍在原處,女大夫剛才只是在和他開玩笑而已。
盯住那團繃帶,他恍恍惚惚地走過去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腦中十分混亂。
銀色巨鐘的指標一點點移動著,五殿那名球員倦極而眠,病房裡漸次安靜下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一絲活氣,這裡就彷彿是個已被時間遺忘了的角落。
黃昏來臨的時候,病床上一千的眼皮忽然動了動,隨後慢慢睜開雙眼。他迷糊地望著雪白的病房,似乎已經忘記了白天所發生的事情。
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柳蘭君湊過去仔細觀察他,努力牽起嘴角,“小千,你醒了?”
看到對方這張強顏歡笑的臉,一千這才稍微回憶起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張不舒服的床上,周圍又為什麼全是陌生的雪白。
他轉轉眼珠,忽然咧開嘴笑了,“蘭君,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咱倆在大草原上騎馬抓野兔。那兔子,嘖嘖!真肥!跑得也快,我都抓住它的耳朵了,還差點讓它給跑了。幸虧我一把……”
打獵故事講到這裡忽然頓住了,一千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慢慢扭過頭,看著自己那條半舉的右臂,嘴巴仍大張著沒能合上。
柳蘭君抿緊嘴唇,緊張地注視著他的後腦。在這一刻,他忘記了鬼魂是不會呼吸的,竟然感覺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過了好一陣,一千才轉回臉,表情很奇怪地小聲問:“我的手呢?”
他呆呆地望著柳蘭君,淺淺的雀斑因為臉色蒼白而顯得分外乍眼。此時此刻,他表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天真和迷茫,彷彿還不清楚已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改變。
面對著這個表情,早就想好的那番安慰說辭忽然全部堵在了柳蘭君的喉嚨裡,讓他難於再開口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他們把它怎麼了?”
一千定定地望著他又問,目光中沒有恐慌和悲傷,唯餘一片茫然。
同樣地,柳蘭君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是誰讓他們,把它……弄掉的?”一千執著地繼續追問,視線仍停在他身上。
喉頭生疼,似乎有塊東西卡在那裡,柳蘭君悄悄往下嚥了咽。那塊東西艱難地滑進食道落入胃裡,沉甸甸地向下墜得他胃脘隱隱作疼。
“……小千,”柳蘭君慢慢開口,嗓音艱澀乾啞,再也不復往日的溫柔沉穩,“你的右手……因為,生了壞疽,醫生說必須……否則,你會變成殭屍。我,籤的字。”
他的話斷續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