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欺負你了麼?”
不知何時,在一千青白各半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
在一千簡單的思維裡,他不能理解陽間人類的殘忍,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竟要用這種對待牲口的辦法來對待他們自己的同類。即便是牲口,也會無法忍受火紅的烙鐵烙上面板時那種令靈魂也為之戰慄尖叫的疼痛吧。
他更加無法想像烙鐵烙在這隻看似文弱的鬼魂臉上時,那是怎樣可怖的一幕。
“沒誰欺負我,我只是……”
一千羞愧地用袖口擦去臉上的淚水。他已經不是孩子了,可是居然會在一隻陌生的鬼面前輕易流淚,這糗出大了——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隻鬼魂半抬起來、似乎想要為自己拭淚的右手。
那隻曾經比例均衡的手掌上面現在僅有兩根完整的手指,無名指及小指的第一節不見了,大拇指的位置乾脆只剩下一個黑黑的血洞。就連那兩根完整的手指指尖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上面的指甲竟然不翼而飛了!
“對不起。”
有感於對方的表情,那隻鬼魂隨後也發覺自己的手並不適合拭淚,他輕聲道歉,同時垂下手,竭力想要將它縮排袖管裡去。可是,那隻袖子早已破爛不堪,他的整個手腕及一截小臂都暴露在外面,實在是藏無可藏。
一千默默注視著他,黑煤晶核般晶瑩的眼睛裡有許多東西在湧動。可他一時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一言不發地凝望著那隻鬼魂。急躁暴烈的小鬼忽然間就安靜得像是成熟了。
“其實咱倆差不多,樣子都很醜。”
就在鬼魂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些許尷尬時,一千忽然咧嘴笑了,還調皮地用手指著自己跌青的右頰。他的笑容暢快無邪,沒有一絲陰暗和勉強,眼神也重新恢復了清澈,黑眼仁像是浸在了泉水裡,黑晶晶地發亮。
望著他的笑臉,那鬼魂有片刻的晃神,隨後也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很斯文,只是唇角微揚、長眉輕彎,卻非常好看,可怖的臉變得不再那麼駭人。
兩隻鬼面對面笑著,好像一對相識多年的老友,默契而輕鬆。陌生人間的那種戒備和隔閡,就在這一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你坐在這兒幹嘛?”
對笑一陣,一千忍不住好奇,再次問了遍老問題。
鬼魂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目光轉向遠方,語氣裡帶絲苦澀,“在等一個人。”
一千一怔,隨即笑著反駁:“這裡沒人,只有各種鬼。”
聽到這個調侃的說法,鬼魂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裡沒有氣惱,唯餘一片茫然,看得一千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又小跳了一下。
“我知道,這是陰間。可是,他……我想像不出他,嗯,成為鬼會是什麼模樣。”鬼魂喃喃自語,眼神顯得更加無助。
“他是你什麼人?”一千又問一句,心裡很有些同情。
“他是,我的愛人。”
嘆息般說道,鬼魂眼底浮起濃濃的溫柔和愛意,還有深深的愧疚與自責。
可是,一千看不見後面的情感,他只是注意到那些柔情後就妒忌得紅了眼睛。
如果有誰肯這樣提起自己,他酸溜溜地想,哪怕讓他立刻跳下奈何橋,他也會答應。
“咳,你怎麼知道她會來這兒?可能她已經投生去了。所以,你這樣乾等下去不是辦法,畢竟時間……你應該知道,你已經沒有多少日子能等了。”一千努力學著葉歡的口氣勸說。
一百天,在陰間這個等待投生常常會等上成百上千年的地方,實在是太過短暫。這樣一隻好鬼不應該落個魂無所歸的下場,他應該一直輪迴,和他的愛人在一起輪迴。
鬼魂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可能投生。最後一次和他見面後不久,我就因為地下黨組織內部出了叛徒被逮捕了,還……”
“地下黨?”又出現個新鮮詞,一千忍不住唸叨一句。
對一千的反應,鬼魂很有些困惑了,不過他依然什麼也沒問,只是再次頓了頓,解釋:“我所信仰的主義不被當時的執政黨認可,所以我和我的同志們在敵佔區只能秘密活動,主要任務是收集情報、發動群眾……”
“特務!”一千終於聽明白了。前一陣子,他常纏著葉歡講諜戰故事,對這方面的知識很瞭解。
鬼魂的臉不覺扭曲了一下,勉強開口:“可以這麼說。不過,我們是在為正義而鬥爭,和一般的特務不一樣。”
“後來呢?”相較“特務”的定義,一千對“特務”背後的故事更感興趣,又開始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