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主導著對外談判的梅丹佐殿下講究說話的藝術,往往委婉得令人難以分辨真意,而身為審判天使的烏列殿下則不那麼喜歡展現語言的魅力,常常是直截了當地令人難以承受。
但,世事難料,所謂的印象……並不總是對的。
烏列平靜地跟隨著那修長的背影穿過幾道拱門,一道隱秘的迴廊,在踏入一個奇怪的結界時稍作猶豫,終究還是走了進去。耶路撒冷並非沒有晝夜交替,但在明媚的五月,白晝幾乎佔據了一天中的四分之三。此時還是下午,陽光明亮,更襯出他臉色蒼白,這些天來的不眠不休對他並非沒有影響,只是,他顧不上在乎了。
從光暗三戰開始,多少歲月過去,漫長得宛如幻覺。自從光暗四戰之後,他所見到的天界史只有從前的一半厚度。一再被刪減被修改被扭曲,甚至難以自圓其說的歷史裡,太多往事掩埋在晦暗的塵埃中,或有意,或無意,漸漸消弭無蹤。近十萬年中,沒有任何大天使再去教授過天界史,路西菲爾墮落之後,所謂的天界史變得更加混亂,最終連聖安格爾的最高指導者——梅丹佐也放棄了……
從何時起,他案頭的那本日曆再也沒有再翻動過。
驕傲自負的……何止是那時的路西菲爾呢?
因為驕傲而被矇蔽,甚至忽視了身邊真正的危機,盲目的信任,一再錯失的真實,因固執而失控,不可原諒的背叛,無法彌補的錯誤……這種毫無新意的戲碼,在天界歷史中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只不過是換了不同的演員與背景。
多諷刺,最終讓光輝的神之兒女逃避的……
是真實。
無可反駁,無從抗拒。
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冷漠的審判天使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笑容如死之冷冽。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神之顏之君主雙眉緊蹙。
終於,他隨著梅丹佐走進暗紅與深金色佈置的房間,內外交錯的結界令他卸下最後一點防備之心,卻並未在梅丹佐對面寬大又舒適的座位上坐下。
“梅丹佐……在你再次提問之前,我有二件事告訴你。
第一,這次迴歸的天使,所涉及到過往所有案件都會重新公開審判;
第二,我已向神請求,以失職之名,將然德基爾送入紫羅蘭之塔六百年……“
琥珀色的雙眸裡似乎有火光一閃,梅丹佐端起自己手邊的咖啡,語聲平靜得彷彿帶著倦意,“然後呢……烏列,你親自來耶路撒冷,應該還有話要說吧?”
烏列輕微地挑了挑眉,他從來不曾懷疑過天國丞相的洞察力,但今日這般尖銳……實在不像梅丹佐一貫含蓄穩重的風格。
“梅丹佐,今日之後,我準備向聖殿正式提出請求,希望你繼任為火之元素天使。”
新煮好的咖啡,在香醇中帶著濃濃的苦澀,甚至還有一絲絲甜美的辛辣。
嫋嫋白霧中,梅丹佐低垂眼眸,黝黑細密的長睫掩去他的眼神,聲音輕得幾乎難以分辨,“烏列,你那麼希望……米迦勒死嗎?”
烏列只覺腦海中有什麼嗡地一響,他慢慢在座位上坐下,舒適的軟墊幾乎承擔了他全身的重量,然後他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非常平靜。
“殿下說笑了。身為神之王子的米迦勒殿下,受到神的鐘愛,怎麼可能死去呢?”
最後幾個詞尤其加重了語氣,不出所料地,他看到對面琥珀色的眼瞳中湧現出深濃的痛苦。
“你在遷怒,尤利耶兒。你明知道……”
“不要叫我尤利耶兒!梅塔特隆!”忽如其來的憤怒令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失控的魔力化成無數細小的紫色閃電在空間裡不住閃耀,“我只知道,當年如果不是米迦勒,雷諾阿不可能會死!他做出抉擇,就要付出代價。路西菲爾逃避不了,他也一樣!”
如果不是他們……
雷諾阿和愛爾麥蒂娜不會死……
吾珥不會消失拉貴爾不會離去……光暗四戰天界不可能戰敗……
拉結爾也不會……
他痛恨路西菲爾,但更痛恨的是……米迦勒……
他永遠不會忘記吾珥崩毀的那一幕,還有無盡光輝中手持長劍神情冷酷的六翼天使……
米迦勒……他毀掉了曾經美好的一切!一切因他而起!
梅丹佐痛苦地按住額頭,對面那雙紫色瞳孔裡的憤怒如風暴席捲而來,類似的神情……不久之前他曾經在另一雙從來都平淡無波的淡藍色眸子裡看到過。
他不想面對,卻也深知無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