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殿下?”身旁的宮娥見三殿下定定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陰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得小心喚他。
文樞回過神來,整理了面上情緒,才斂下眉眼走進殿內。甫一進屋瞧見眾人,或以手支頷,或低眉斂眼,也皆是一副鬱結神色,才發覺,現下這事態似乎還不是一般般的糟糕。
上首處的天帝,食指微曲抵著眉心,龍紋雲袍,文采鮮明,卻掩飾不了神色中的疲憊。下首處,坐著的有文樞的兩位兄長,有四輔帝君,有五方五老……都是天界仙階極高極有權勢的神仙。
文樞跪地見禮,得了允,尋到兄長旁邊的椅子坐下。
“有些事啊眾卿家都是知根知底的,留下列位,想必眾卿也知道為的什麼。”沉默良久,天帝終是緩緩開口,“這些年,魔族多是忌憚勾陳帝君,才不敢大舉來犯,小打小鬧的天界也尚且能應付。只是這刑期已滿,勾陳帝君卻遲遲不現身,難免惹人猜疑。今晨的事就是個警告,勾陳帝君的事魔族到底知道了多少我們誰也吃不準,只是不管怎麼樣,這事估計也瞞不下去了,那與魔界的大戰必是在所難免。那麼,眾卿家有什麼想法?”
“……區區魔族,沒有了勾陳帝君我們也不是打不過……”
“……只怕要都像今晨那樣,這一場戰事下來,天界不知要損失幾何,要休養到幾時才能恢復元氣,實在是不利於穩定三界大局……”
……
天帝揉了揉眉心,無奈的聽著下首處漸漸演變成一場無休止的主戰主和的爭論,眼見著是得不到什麼建樹性的良策,只好抬手示意安靜,這時右手邊卻有人站了起來。
“父皇。”語聲沉緩擲地有聲,殿上一瞬間靜寂彷彿能聽見空中微塵摩擦的聲音,那人環一眼四下,繼續道,“兒臣沒有好的計策,只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天帝微怔,繼而正了神色,“說說你的打算。”
“魔尊不過只求魔族能安存於世,不再受我天族追殺;於我族,與其硬戰,不如先應了他們再作打算。”
此話一出,周圍竊語之聲漸起,嗡嗡吵作一團。只因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勾陳帝君元滅以後代為與魔族抗爭的二太子華穆,雖不及勾陳驍勇,卻也護得天界安穩千年。竟讓他有這樣的打算,看來這次同魔族一戰已不僅僅是苦戰那麼簡單了。
“即使如此,魔族就會答應嗎?”天帝垂眼望著衣袖上的錦繡斕紋,不見眼中神色。
“此一役魔族也不見得能討得多大的好處,既然這樣,魔尊自然願意答應。再者兒臣願為質子,以示我族誠意。”
天帝倏然抬頭,“朕不準!”語聲震動倒不像面上來的平靜。他沒想到他的兒子已經做了這樣決絕的打算,那不是旁人是他的兒子,質子不是去做客是去做人質,魔族對天族仙家積怨已久,誰知道這一去會受到怎樣非人的待遇。
眼見天帝動了怒,四下眾仙連呼吸都小心了許多,卻見二殿下撲通一聲跪在天帝身邊,低眉斂眼,緩聲依舊,“兒臣請為質子,以緩戰事,父皇也好再想穩妥的辦法。”字字鏗鏘,顯然心意已決。
天帝瞪了會身邊絕然的兒子,無語,又抬頭環顧四下,眾仙殷切的目光忽然讓他覺得如芒在背——是了,這是現下最好也是最壞的辦法,大義面前,他甚至連一個作為父親的護短都要不得。
天帝權衡再三終是無奈開口,“明日朝會,朕會公佈勾陳的事,若是再無良策……就依此法吧。”待得長長一聲喟嘆後,天帝無力揮了揮手,“今日便到此,散了吧!”
出了議事殿,文樞終是沒忍住,拉住一邊的二殿下問了句“為什麼”。
為什麼甘心去做質子,為什麼甘心捨棄一切,為什麼要這麼大義凜然捨己為人……
二殿下聽了,唇角勾起輕淺的弧度,“文樞你還不懂嗎?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文樞怔愕,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是了,他們都是身不能由己的天族皇家!
就是為了這個身份,他失了多少自我本性,多了多少警言慎行?為了這個身份,他擔了多少隻是為了天家顏面的無稽責任?也是為了這個身份,萬年來不曾敢直言自己的感情!
可笑又可恨的身份,憑什麼他就該心懷蒼生,憑什麼他就該守護天庭的平靜祥和,管他南天門外血流成河,管他三界動盪生靈塗炭,他都不在乎!
只是……
文樞微眯了眼,抬頭望天,只覺得日光燦爛的眩目,哼哼一聲冷笑,老天終是不齒於他這騙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