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孟仟愈,他似是沒有發覺,開口道:“學生來的巧了,恐是天意。”
先生點了點頭,哀嘆道:“其實,我被那狐仙救活時,才知我犯了一個大錯。”
“大錯?”
先生閉眼道:“狐仙並非貪得富貴名利之徒,他甚至……用了自己的性命救我。”
“用他的性命?”孟仟愈大驚道,“那他自己呢?”
塗昔低聲道:“千年天狐,生有九尾,每尾一命。”
先生微微點頭,目光忽然變得很遠,他喃喃道:“那時我就躺在這張床上,望見他身後白光浮動,分明是七條雪白長尾,再看幾眼,其中一尾忽然光芒大盛,繼而便消失了——七尾變作六尾,狐仙也似乎耗去不少心力,唇邊青白,面色如紙,搖搖欲墜。我登時心中一陣愧疚,無奈身體虛弱不已,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想著:他那缺的兩尾,莫不是也曾救過什麼人麼……”
孟仟愈卻站了起來,慍聲道:“既已無力迴天,他到底為何要做到如此?!”
塗昔聽他厲喝,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屋外倏地劈開一道青閃,繼而
21、21。離魂雨夜 。。。
驚雷炸響,駭得人精神一振。
先生閉起眼睛,弱聲道:“……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狐仙,也不知他到底如何了,可……或許因為續上了他的性命,我有時會隱約聽到他的心聲,他總是告訴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遷家便不在了,他也就再也無處可去,亦不知……漫漫餘生,為何而活。”
老人頓了許久,才又道,“那樣高高在上的狐仙,一提到這話……總會顯得害怕不已,好像他什麼都不擔心,只怕我死。”
窗外淅瀝聲響,終於下起雨來了。
“狐仙恩情……此生無以為報,唯一能報答他的地方,就是知道他畏懼我死,於是,我便一直告誡自己不能死,無論如何都要活著……也正是懷著這個念頭,我才得以能苟活至今。”
——期頤之年,已是遠超常人壽命,原以為是福祿之相,殊不知竟是苟延殘喘,掙扎餘生,苦報恩情。
孟仟愈愣愣地聽著,這次卻沒有插話。
“先生既知自己不能死……現如今又為何……”
塗昔顫聲開口,聲音又是哽咽在半途,全然沒了平日清明。
先生打斷他的話,輕聲道:“你可知這幾天裡,那狐仙似乎開心起來了,我從未見過到他如此的開心,隱約聽到他的心聲,說他等的人回來了,等了這麼久,終於盼到那個人回來了……我很高興,可這麼一來,我覺得他似乎……也已不需要我了……”
人音愈小,窗外的雨聲卻是更強,塗昔猛地撲至床邊,嘶聲道:“先生何出此言!先生想活著,又與那狐仙何干!”
“我已經活得夠久啦……”老先生朝他無力一笑,卻又對孟仟愈道,“這孩子助我許多,臨死……我不願再勞煩他做事,你是後輩,可否幫我個忙?”
孟仟愈忙道:“學生定當盡力。”
老先生氣若游絲道:“今日頤泉夏祭,你替我去鎮外狐仙祭臺,燒上三柱香,說遷集此生,終未負他……救命之恩。”
孟仟愈喉間一哽,壓下心頭酸楚,道:“是。”
“還有……這孩子,”老先生拼盡力氣,竟挪動手指搭住塗昔雙手,望著那張泣淚欲傾的臉,輕嘆道,“五年來唸你照顧,我若是走了,這世上……可有你……容身之所?”
塗昔咬緊牙關,連連點頭道:“是!”
孟仟愈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跟著道:“有。”
“如此甚好,那我便放心了——”
先生微微一笑,眸中忽地閃過一陣奇異的光彩,繼而湮滅無蹤,沉入黑夜。
聽到什麼東西離開的聲音,明燈燭火輕搖,房中一片死寂。
屋外暴雨旁若無人,傾瀉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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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雨。
將老先生的遺體暫且安頓,孟仟愈從屋中找出一把傘來,便要照那先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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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門去鎮外祭臺。
塗昔聽窗外的雨下得可怖,想要與他一同去,可孟仟愈念及先生剛剛過世,身邊應留個人看守,非要讓他留下來。
兩人爭執不下,塗昔突然道:“此時深夜,鎮外樹林恐有野獸出沒。”
這話正中孟仟愈弱點,他什麼都不怕,偏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