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遊廊,其間閃爍的萬千燈火明亮晃眼,叫人分不清該往何處去。
這華麟閣果真豪氣,鍾凜在心裡暗想道。他藏在樹後,看著一隊玄服帶刀的侍衛穿過庭院,想這地方富麗堂皇,有武人守著也是情理之中。仔細觀察,那些侍衛舉手投足間呼吸沉實,足下穩健,恐怕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在此鬧出亂子自己也討不到半點便宜。因此他小心翼翼貼在牆邊,等那些人走過,繞開那些燈火明亮的地方,暫且伏身躲進另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徑,避開他們的視線。
環顧四周,他一眼望見一角飛簷在前方燈火闌珊的樹間探出,他看了看兩側,快步往那方向而去。燈火明亮的地方不好藏身,先暫且藏在那裡觀察情況,等摸清這院內侍衛巡邏的路線後再做打算,要避過紛爭風頭,恐怕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在那條昏暗小徑才走到一半,他又看見一隊侍衛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心念一急,前方牆邊一扇月亮門正巧映入他的眼中,門穹通向另一個燈火黯淡的別院,想也沒想,他跨過那門,一閃身背貼牆壁,躲在牆後。
“哎,你們知不知道,咱們這次的新頭牌是有多標緻啊!”
他屏息而待,那隊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聽見其中有個粗厚的聲音如此說道。
“切,這閣裡頭漂亮的多哪,當不當得上頭牌還得有手腕和討人喜歡的本事,只有張臉的還不是得坐冷板凳。”另一個聲音笑道,惹起一陣鬨笑聲。
“不,不,這次閣子裡的新頭牌……我告你們,就只靠那副皮相,他就值得坐上那頭名花魁的位子!那身姿真是絕了,說是神仙下凡也不過如此。”
“哦?難不成就是傳言老闆從南海帶回來的那個……”
“噓,這可說不得的。”
那隊侍衛你一言我一語的走遠了,鍾凜探出頭來望了望他們,有些奇怪。聽他們言談間說那新頭牌標緻也就罷了,這還有什麼說不得的忌諱?他知道這些歡場裡的規矩,落了勢入了青樓楚閣,身價一輕,哪怕原本家世再顯赫,別人在背後說起閒話來也是照樣肆無忌憚的。尤其是風口浪尖的花魁頭牌,少不了被人在後面議論紛紛,但看這些侍衛對那頭牌身世卻三誡其口,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玄妙。
他正思忖著,忽然聽到身後的樓閣傳來腳步聲,他忙一壓身躲在那偏院的樹叢之中,抬頭往足音傳來處望去。
月光靜靜灑在院內,如同流銀般澄澈。一個肩上披著黛青長袍的人從那院內的閣樓側門而出,佇立在廊前,抬頭望向那璀璨明月,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
猝一看清那人,鍾凜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刻都幾乎停了跳動。那人一頭青絲散在肩上,如同黑色錦緞般直瀉而下,肌膚在月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身形纖長柔弱,襯著肩頭那件黛青色長袍,超脫塵世,如同輕輕一觸就會消失的水中幽影。
片刻,那人側了側身子,倚上廊前,即使側臉隱隱攏在黑暗中,也看得出眉目極為精緻。但美則美矣,身上還是少了分女子該有的媚氣,鍾凜仔細眯了眯眼端詳了半天,終於在心裡敲定了這人是個男子的想法。但雖如此,這人身形卻單薄,步伐間有些搖晃不穩,隱約帶著幾分病態。
從來未曾見過這樣的人,鍾凜嚥了咽口水,難以剋制心裡那副想看清楚些的衝動,他伏身慢慢走過樹叢間的陰影,往那人身邊再靠近了幾分。
靠得越近,他就越能清晰感覺到那人身側環繞著的一股奇異的氛圍。雖是置於此地,那人的眼神卻空靈幽遠,仰望著月亮的身影如同幽雅凝止的水墨帛畫,叫人不忍心打破這一佳景。鍾凜看得入神,他第一次發現這世上還有這般美態,不是惑人的柔媚婉轉,也不是奪人眼球的豔麗絕倫,那人身上籠罩著一股空谷幽泉般的孤寂感,讓他看上去彷彿不屬於這繁雜俗世,更像精雅卻又易碎縹緲的幻覺。
他看得有些發怔,腳下一不注意,一腳踩中了樹間掉落的枯枝,寂靜的院內猝然咔嚓一響。那本在出神的人猛地驚覺過來,從廊前立起身子,一抬眼就看清了壓身躲在樹叢間的鐘凜。
“……哎,等等!我不……我沒惡意的。”
看那人驚懼不定的表情,鍾凜連忙從那樹叢中站了起來,趕緊結結巴巴解釋道。那人似乎聽懂了,小心翼翼往後退了半步,審慎的看著他,眼神有如警惕的動物。
看他後退的步伐笨拙,足間彷彿有些牽絆,鍾凜不禁低頭望去,這才看到那人的腳邊拖曳著一條拇指粗細的銀色鎖鏈,兩端鎖在那人的蒼白腳踝上,鎖鏈盡頭通向那閣樓屋門的黑暗之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