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清脆地敲打在鐵鉞銅爵的鐵砧上,也敲打在正躺在荷葉床上好夢酣眠的泱溶心尖上,半晌過後,枕頭下傳來這隻小水靈飽含無奈的一聲嘟囔:“師父又折騰上了……”
前院鐵鋪子裡,爐火正旺。
這些年掌起了鐵匠大錘的河頤正衝著鐵砧上一塊巴掌大的晶亮石頭咣咣噹當砸個不住,然而火星崩起無數,那石頭卻是紋絲不動,他卻不見半點生氣,一對小眼中反而閃動著興致勃勃的光,爪中重錘掄起更高,身後那條肥大尾巴也跟著節奏左左右右地搖來擺去。泱溶進來時,險些便被師父的鱷魚尾掃個正著。
“師父,那塊破石頭你扔爐子裡三天了也沒燒化,說不定早已是石頭成了精,倒不如放它一馬罷。”泱溶一面調侃,一面走上前將鐵鋪大門開啟,實在沒忍住湧到嘴邊的一記哈欠,吐出幾團藍瑩瑩的水霧,心中苦哈哈地補上未說出口的一句:好夢不易做,也放徒兒和附近的妖怪們一馬罷。
河頤站在火爐前頭也懶得回,聽見徒弟嘟嘟囔囔,毫不客氣地從大鼻孔裡噴出兩股水汽:“呸!臭小子別扯淡,你道石頭和你似的,在水裡滾個幾十年就成了精?這塊雲晶石可是難得的寶貝,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把它砸吧砸吧煉成一件好鐵器,讓紅焱和全城的妖怪看看,我河頤也是不輸老爹的好鐵匠!”說著手下又是咣咣噹當一陣亂響。
泱溶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努力掩住雙耳,朝著門外躲去,誰知還沒走到門口,便被河頤逮了個正著:“臭小子別想偷跑!快去把隔壁的屋子打掃乾淨,若是等會兒教我發現你又偷懶打瞌睡,師父我就把你和這塊‘石頭精’塞到一塊兒好好敲打敲打!”
又要打掃那間沒妖住的房子!泱溶眉頭一皺嘴一撇,不甘不願地道:“師父,你叫我打掃鐵鋪就罷了,隔壁那間屋子根本沒妖住,成天打掃它作甚?那不是做無用功嘛!”
河頤用力一錘子砸在雲晶石上,哼道:“怎麼沒妖住?只不過是住在那兒的妖出遠門,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他託我照看屋子,平日裡自然要好好打理。人族有句話說得好:‘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師父忙著打鐵,打掃的事當然落在你身上——還不快去!”
泱溶嘴巴撅得更高了,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動身:“那屋子我都掃了一年啦,也沒見有妖住……什麼遠門要出那麼久?”
“你才來了幾年,知道什麼?”河頤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掄起大錘,“我告訴你罷,住在隔壁的可是位大妖怪,妖力了得,連長老都要高看他一眼。你又算是什麼東西,給他打掃屋子是天大的福分,還盡說嘴!”
泱溶聽了又好奇又不滿,唧唧咕咕地辯道:“我搬來居巢國也有兩年多,怎麼就從沒見過什麼大妖怪出入這裡,若是大妖怪,又何須避到居巢國來呢?”
他這話事出有因,近些年來,居巢國像泱溶這般外來的小妖怪忽然多了許多,因他們年輕力微,不敵外界大妖又不能見容於人族,聽說巢湖下有個妖族聚居的桃源鄉一般的去處,便慕名紛紛前來,居巢國的長老颶尛和其他老住民憐憫這些妖怪無依無靠,便容下了他們。自此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避入居巢國的小妖竟是越來越多。泱溶便是兩年前隨一群妖怪找到這裡來的。他只會些低末妖術,進不了巢衛隊,只得在鐵鋪裡當學徒,跟著河頤學門手藝。兩年下來也算對居巢國有了些瞭解,只是從沒見過這裡有什麼妖力強橫的精怪出沒,是以才有此一問。
河頤卻沒被他問住,反倒勾起了談興,見那塊雲晶石頗為頑固,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它,便順手丟回火中,放下大錘抹了把汗水方緩緩道:“那位大妖怪啊,可不是像你們一樣從外面來的,聽我娘說,他娘當年懷著他的時候遇難流落到了外面居巢國,在這裡生下了他。不過說也奇怪,他幼時長在這裡時半點妖氣也沒有,更別談會什麼妖術,我們一同去百翎洲上玩耍,他連朱羽那個臭丫頭都打不過,愣是讓人家一翅膀扇到樹下去了!”說著似是想起那場景,忍不住便咧嘴一樂。
“那師父你還說他妖力了得?”泱溶懷疑地斜眼看他。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他可真是弱得很,不過後來就不一樣啦。”河頤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多打岔,“我們想著,約莫是他在外面有了奇遇,才有了後來的大神通。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確切發生了什麼事我也記不大清,只記得那一年巢湖上出了大漩渦,那漩渦十九年出現一次倒也不算稀奇,只是偏偏那年湖上起了大雷,百翎洲上那棵大樹的樹杈都讓劈了大半……那場雷過後,居巢國就出了一樁怪事,那位大妖怪和他的娘居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