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說,“——不要後悔。”
張了張嘴,一瞬間好像想要說什麼,下一秒,卻覺得自己什麼也無法說。
對,緘口,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要做。就這樣,讓自己靜靜離去吧……
只要閉著眼,沉沉地、沉下去,沉下去……
……我不後悔。
不知道哪裡來的聲音,在心中反覆喃喃,伴隨一直沉到那黑暗的最底部。好像有什麼東西隨之滑了下來,掉進了無聲無息的深海最深處。
一遍遍喃喃,空洞的喃喃。
我不後悔……
我不……從未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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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殺生丸從夢中醒來。
——滴答。
夢中那聲音卻彷彿還回蕩在耳邊,空洞得令人絕望。
殺生丸轉過頭去,看著從窗戶裡洶湧而入的朝陽,明亮的炫目中,愣愣地發呆:
有多久……自己沒有再做這個夢了?
結果只是回到這裡的第一天,這個夢境就再次纏繞上來——不,或許,說“回憶”更確切一點。
疲倦地眨眨睫,卻也無心再次睡眠。殺生丸起床來。
今天是星期天,他回來的第二天。
習慣性地伸手從床頭櫃上取下那塊手錶,戴在了左手腕。調整一下,讓錶盤位於腕心,遮住那一道道蚯蚓一樣累積在那裡的傷疤,然後凝眸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四十。時間還早。
簡單洗漱過後,收拾畫具,揹著畫板出門。這個時候殺家還是一片寂靜,晨光中;裝修素雅的房子更顯得潔白明亮。好似不願打攪了這一片安寧,殺生丸放輕了步子,悄悄下樓而去。
一路上果然是連僕人都沒看見一個。殺生丸微微鬆了一口氣。眼看著就到大門了,輕輕換好了鞋子,手正要去開門——
一個冷冷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後響起——
“這麼早,你要去哪兒?”
扶上門把的手瞬間僵在了那裡。好一會兒,少年才緩緩地轉過來半臉,同樣沒有什麼感情的聲音,靜靜道:
“您沒有看見我揹著的東西嗎。”
不知何時站於後面的頎長男人,皺著眉看了看他肩上的畫板:
“寫生?”
“……”
“你已經高三了。”
“我知道。”
男人再次不耐地皺皺眉,這個動作卻絲毫沒有損傷他的俊美:
“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
男人的聲音頓時揚高了:
“寫個生需要一整天、直到晚上?!”
“這些時間遠遠不夠。”
“你——”殺生丸一直毫無起伏的聲音的回答下,男人忽然間好像什麼被惹惱的動物,變得很暴躁:
“——不許騙我了!親口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做什麼?!”
與男人沒由來的暴躁相對比,那個背過去的銀白色影子卻很平靜。晨光中,全身沐浴在明亮中的少年,宛如潔白的天使。他微微仰著頭,一動不動定在原地,良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當寂靜悄無聲息地吞噬了兩人之間的氧氣時,他才忽然像打破沉默一樣微微側過臉,勾勒在柔和的光線中的絕美側面,微微下垂的長睫,緩慢開合的雙唇,靜靜吐出那些冰冷冷的字眼:
“我到底去做什麼——您不是不關心嗎?既然您只不過希望我給犬夜叉做個好表率,那你就這樣告訴他罷——我就是去乖乖寫生了,除此以外,什麼事情也沒有。至於其他的,您忽然一時好奇想要知道更多——對不起,您不是不管嗎?——您也管不著!”
說完,轉回頭,再不停留。開門的一瞬,陽光從縫隙爭相洶湧進來,竟讓人有些睜不開眼,接著“嘭!”的一聲,一切又恢復如初,冰冷冷的鐵門已經阻隔了兩個人。
也所幸,這時男人面對的只是一扇冰冷無感情的鐵門。如果恰巧在此時,恰巧有什麼人,站在了男人對面,看到了男人此時此刻的表情——
——帝王也會在他身前下跪,惡魔也會在他面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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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步行可到的地方,是一帶依山而建的渡水槽。年代久遠,火車橋一樣的灰色渡槽,蜿蜒出沒於層層青樾之間,有一處,下面正好是一條碎石小路。小路兩岸夾著群山,風景秀麗,尤其在這早上,新鮮的空氣中偶爾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鳥鳴山更幽”,更襯得這裡清新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