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打斷他的話,曹丕緩了口氣又道:“別跟著我。”
眼睜睜地看著他下車走進了雨裡,那車伕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驅車趕到上道:“將軍!秋雨涼人,您快上車吧!您要有個三長兩短,小的……”
“你不說,誰會知道我淋了雨?”頭也不回地在雨中走著,曹丕根本沒有要返回車上的意思。
“這……”為難地看著他,那車伕還是不放心道:“將軍,您就……”
“走開!”停住腳步,曹丕突然怒喝出聲,“再不走信不信我一劍斬了你!”說完,竟真的將手按到了佩劍上。
被他一臉的煞氣嚇得不敢再有二話,那車伕只得駕著馬車跑到前面去了。
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曹丕重新邁開步子,咬牙對自己道:“曹子桓,都是你自找的,都是你自找的……自找的!”
不斷用袖子擦著臉上的雨水,他想,這雨,可真冷啊!冷得透徹心肺。
回頭看向已經遠得幾乎看不到的城門,某些畫面就像浮光掠影般自曹丕眼前劃過,倏地,他蹲□痛苦地縮成一團,睜得大大的眼睛盯著地面,空洞不已。良久,他吃吃笑道:“長兄,你看,我現在連哭都不會了,我想哭,可是哭都哭不出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啊……”曹子桓早已不記得,發自肺腑的哭是怎麼一回事了。
心如死灰地站起身,他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曹丕腦海裡不知怎麼就生出了一個怪異而瘋狂的想法。近乎絕望地笑開,他解下腰間鋒利的佩劍,扔掉;繼而是腰帶上精緻的玉飾,摘下,扔掉;然後是頭上華美的發冠,扯下,扔掉。
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我是不是就能夠痛快地哭一場了?
除我華服,還吾本色,天地蒼蒼,唯求慟哭!
手指復又捱上自己的腰帶,曹丕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唇角微揚,如諷如嘲,他喃喃道:“哪裡又是今天才瘋的呢?”
毫無徵兆的,曹丕覺得搭在腰帶上的手上一暖,似是被另一隻手扣住了。低頭望著那隻多出來的手,他機械地轉動身子,慢慢將視線從那隻手上移開,定格在手的主人身上。
看著他失神的樣子,來人臉上仍是一片平靜。將手裡的傘交到曹丕手裡,那人有條不紊地將撿來的佩劍別回曹丕腰間,玉飾掛好,最後又開始幫他束髮。
呆呆地舉著傘任他擺弄,曹丕的眼睛始終定在那人身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已然決堤而下。
替他戴好了發冠,男人看著曹丕泛紅的眼睛,緩慢而沉穩道:“曹子桓就要有曹子桓的樣子。”頓了頓,又道:“我再問你一遍,屯田之事,是你向主公提出的嗎?”
經過方才那麼一遭,曹丕竟不再像起先那麼惶恐了,直直望著眼前眸色深沉的男人,他猶如赴死般決然道:“是我。”
一瞬間,曹丕竟覺得,內心出奇的平靜,彷彿自己身處的世界都陷入了沉靜之中。
沒有憤怒,沒有咒罵,亦沒有悲喜,司馬懿只是繼續道:“你沒想到會這樣,對嗎?”
“對。”仍舊望著他的眼睛,曹丕想,自己這樣承認了,也許,從此以後真的會與他形同陌路。現在,看一眼,少一眼。
與他對視了片刻,司馬懿長嘆一聲,苦笑道:“我到底是看不得你那副狼狽樣子。”出人意料地緊緊將曹丕按進懷裡,他一字一頓道:“只要你不是故意的,只要你承認,只要你不騙我……我都原諒你。”
手中的傘不知何時已落到了地上,此時此刻,曹丕除了震驚,腦海裡一片空白,良久,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裡哭出聲來,似乎想讓這些日子積壓在心裡的痛苦隨著這場雨,離自己遠去。
抱著那瘦弱了不少的身軀,司馬懿疲憊闔眼,任大雨傾盆,將他從頭到腳沖刷一遍。
長兄安息,司馬家的興榮我將一肩挑起。
子桓,既然相互虧欠,那麼,我便絕不會放手,我們,不死不休。
“世子殿下,吉時已到,我們走吧。”
耳邊傳來宮人的聲音,曹丕收回神思站正,整了整衣襟方頷首道:“走吧。”
穿過層層宮殿,曹丕望著眼前攢動的人群,不禁有些恍惚。
天邊的積雲不知何時散開了許多,天光破雲。
迎著那千絲萬縷的光芒,曹丕緩緩步入人群之中。
“二哥,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桀驁不羈的聲音,一聽便知出自何人。
回首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