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大夫既然起了頭,自然是不怕他問,就怕他不問,當下取過兩人的脈案仔仔細細地與莫聲谷分說起來。聽聞王保保帶著玄冥二老在蘇州郊外現身,若非易夫人帶海沙幫弟子及時趕至,宋青書幾乎連命都丟了去。莫聲谷不禁半晌無言,許久方才低聲問道:“他受的那一掌……”
奚大夫見莫聲谷態度鬆動,當下笑著安撫他道:“幫主勿憂,並非玄冥神掌。”
怎知莫聲谷卻仍是眉間緊鎖,只道:“玄冥二老的內功已臻化境,便不是玄冥神掌亦不可小覷。青書的氣海又……”說到此處,他不由神色一頓,忽然問道,“奚大夫,這九花玉露丸的配方……”九花玉露丸用藥上乘,丐幫又不甚富裕,若能拿來配方令武當派自行配製給宋青書所用自然是再好不過。
奚大夫心領神會,即刻笑道:“自然全憑幫主吩咐!”
莫聲谷開天闢地頭一遭為了私心向丐幫索取密而不傳的貴重藥方,心中又是羞愧又是赧然,只低聲擔保:“此藥只為青書所用,武當派絕不會將這藥方傳出。”
哪知這一回,奚大夫卻是搖頭反駁。“幫主拘泥了。九花玉露丸藥效難得,今方亂世,正是它有用於天下的時候!”
奚大夫這般所言,莫聲谷不由又是一怔,只捫心自問:我可曾因私心對人對事矯枉過正?然而轉念一想宋青書,想到自己對師侄那見不得人的心意,他又是無力一嘆,狠下心腸,寧可矯枉過正,也不可行差踏錯!
待莫聲谷有餘力處置張士誠一事,卻是又隔了三日。見到數日前還與他平起平坐把酒言歡的海沙幫幫主如今披髮跣足跪在自己的面前請罪,莫聲谷滿心不是滋味。張士誠的弟弟張士德此時正陪在兄長身側,見一向驕傲自重的兄長這般低聲下氣地負荊請罪,不由怒道:“我大哥已事先命人將火藥打溼,你又沒死,還待如何?”
張士德話才說完,張士誠已然一聲怒喝:“三弟,住口!”
張士德頗有才具膽識,極受張士誠賞識愛重,何曾見過這般疾言厲色,竟是當即一愣,許久方才失聲叫道:“大哥!”
張士誠卻已扭頭不再望他一眼,只向莫聲谷低聲言道:“莫幫主,那日你我太湖會盟,你的胸襟膽魄在下欽慕不已。多年來,海沙幫上下一心矢志抗元,我身為幫主反而與元人勾結,害我漢人英雄的性命,的確萬死難辭其疚!只是這兄弟妻兒被擒命在旦夕的苦楚,著實摧肝斷腸,我死便死,還請你饒過我家人的性命。”
張士誠本是海沙幫幫主,即便做出與王保保勾結的事來也是情非得已,他又懸崖勒馬負荊請罪,海沙幫上下如何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丐幫幫主殺死?想到此節,冷眼旁觀的宋青書眉心便是一動,即刻意識到張士誠這般作態乃是一招以退為進、重新收攬海沙幫人心的絕妙好棋。
果然,張士誠話音方落,原本已與他割袍斷義的易天海便再也忍耐不住地挺身而出,拱手向莫聲谷求情道:“莫兄弟,我知道咱們海沙幫萬般對你不起,只是……只是……”他生性豪烈昭昭可見日月,此時左右為難竟乾脆跪倒在地。“還請你饒過我幫幫主的性命!”
莫聲谷與易天海識英雄重英雄,如何能受他一跪,急忙上前將他扶起,決然道:“易大哥,你重情重義,小弟一向仰慕你為人,自然是要以你為範!”說著,他便伸手扯斷了縛著張士誠雙臂的麻繩,輕聲言道,“張幫主,請起。”
張士誠自縛的麻繩足有兩指粗細,如今眼見莫聲谷雖說重傷在身,可隨意一扯,這條麻繩便如絲線般斷裂,張士誠不由暗自心驚。聽聞莫聲谷這般輕易便饒了他,他不禁難以置信地抬頭。“莫幫主?”
莫聲谷亦伸手將他扶起,沉聲道:“莫某初出江湖,便曾聽聞海沙幫安撫百姓矢志抗元的俠名。張幫主,如今天下離亂,你我身為一幫之主不可拘泥於兩幫之間的恩怨情仇,而應放眼天下以黎民百姓為重!”說到此處,他不由又瞥了一眼易天海,忍不住補上一句。“張幫主,血緣至親的家眷固然要緊,與你肝膽相照的兄弟手足也請好自珍惜!”
聽聞莫聲谷這番推心置腹的囑咐,張士誠固然是滿面愧色,易天海更是感慨萬千。他並非愚魯之人,輕易就被張士誠的花言巧語所騙,只是張士誠在海沙幫多年雖說心量略狹,卻並無過犯。他又能安撫百姓穩固江蘇局勢,為百姓為義氣,易天海都要相助於他。
宋青書見狀卻是忍不住微微一嘆,他所能料見的一切,七叔早已心知肚明,他心中是既高興又悵然。高興七叔再不是往日那個粗心大意的魯莽漢子,悵然七叔既能獨當一面,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