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揪住胸前的衣襟,喘息良久才將這突如其來的滯悶感忍了過去,只自言自語地道:“太師父,青書長大了,再不會畏懼逃避。只是為何代價這般大?”
風動竹林,竹葉聲聲搖曳輕吟;落日餘暉,翠竹生生悽豔明麗。
莫聲谷在竹林外站了許久,往日種種紛至沓來。他想起了很多事,青書幼年時的驕縱,以及如今一年大似一年的沉穩,而然想的最多的卻是陳友諒的一句話。在百花樓時,他說:“宋少俠,或許正是因為你從不以此為苦,所以旁人也從不覺你苦。你的難處苦楚,無人知曉,更無人在乎。”他忍不住閉緊雙目,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自問:“無人知曉?無人在乎?”他靜了一會,又縱聲高喝:“無人知曉?無人在乎?為何我武當弟子卻要你這奸險小人來打抱不平?為何?”他忽然放聲長嘯,莫聲谷內功深厚,聲至之處但見竹枝顫動林鳥驚飛,然而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面偏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蕭索意味。
莫聲谷返回的時候宋青書仍跪著,此時已是月華初上,他見宋青書蹙著眉摁著膝頭,面色微微泛白便知他是跪久了著實痛地厲害。他不禁微微皺起眉峰,疾步上前將宋青書自地上扯了起來。
宋青書委實跪了太久,才被莫聲谷扯起身,雙膝便是一陣刺痛,全賴莫聲谷全力支撐才不至倒下。見莫聲谷關切地望著自己,他不由萬分無措地低喊了一聲:“七叔……”
莫聲谷也不說話,他見宋青書的確是站不穩了,竟是彎下腰將其打橫抱了起來,往木屋走去。
宋青書在莫聲谷的懷裡不安地動了動,尚未開口,便聽得莫聲谷冷冷地道:“別動!”宋青書即刻不敢再動,徑自被莫聲谷抱著送回了木屋,又親手取了傷藥敷在他的膝蓋上。
宋青書見莫聲谷態度冷冽可待他卻又十分細緻,心中愈發忐忑難安,當下又喊了一聲:“七叔?”
莫聲谷沉默地望了他一會,忽然指著擺在桌上的一隻籃子靜靜言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比這籃子也大不了多少,一眨眼,竟都長這麼大了。”他摸了摸宋青書的面頰,神色間滿是憐惜感慨之意,忽而輕嘆一聲。“七叔,錯過了太多事!”
宋青書滿腹迷茫地望著他,實不明他何來這等感嘆。
莫聲谷卻在此時握住宋青書的手腕,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你爹而立之年才有了你,那時你娘剛有孕,大夫便說懷相不好。大哥與大嫂大吵了一場,大嫂哭著說要回孃家去,大哥無奈讓步,你才有機會出生。唐大夫是鄂中名醫,他說的話怎會有錯呢?你出生不足半年,你娘便去了。你爹抱著你在你孃的墓前哭得跟什麼似的。自那以後,他便格外疼愛你些。”說到這,他又轉頭望了面露驚駭的宋青書一眼,微笑著問,“怎麼,不信麼?”
莫聲谷有此一問,宋青書瞬間清醒了過來,只搖頭道:“我知道爹爹一向疼我。”他只是不敢相信竟有一日莫聲谷會與他講古,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
莫聲谷微微一笑,感慨地道:“我長那麼大,也就見過你爹哭過那一回。”
宋青書低頭不語,只暗自心道:我卻還見過一回,自那以後萬不敢違拗他。
莫聲谷卻好似想到了什麼趣事,神色間頗有幾分戲謔。“青書,你小時候沒那麼乖的。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換牙?一顆牙掉了半個月,還喊痛,大夏天要喝冰鎮酸梅湯,你爹爹和幾位師叔磨不過你,只得用內力將酸梅湯給你冰了送來。”
宋青書登時面紅耳赤,那時武當山上只有他一個孩童,自是如珠如寶。縱使二叔生性冷肅,他也有辦法又哭又鬧總讓他屈服。隔了許久,他終是囁嚅道:“青書……青書那時的確太不懂事。”
“不懂事麼?你二叔那麼冷淡的性子,你也能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可事後又總能把他哄好了。”莫聲谷低聲一笑,搖頭道,“七叔像你那麼大的時候,可沒你這麼機靈。”
這一回,宋青書卻不敢再答話了。他是機靈,上輩子七叔也是這麼說,還有一句,偏偏用錯了地方!
莫聲谷也無須宋青書答話,只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太師父收了七個親傳弟子,可武當七俠中只有你爹爹娶妻生子。青書,你一出生大夥便都心知肚明你是武當派未來的掌門。師叔們疼你愛你,可該嚴格的時候也從未手軟過。你十歲那年偷偷溜下山與山下的孩子玩耍,正巧被七叔逮住狠罰了一回,自那以後你練功便再不敢偷懶。後來,你為你三叔盜得黑玉斷續膏,為賑濟黃河災民又親自去泉州做買賣。這些年你逐漸接手武當的庶務卻從未出錯,大夥的日子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