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程小姐想定“好”還是“不好”;年節已至。定遠縣二千百姓依附至武當,程立言身為定遠縣縣令,便免不得上武當山為張三丰張真人賀一賀年。程小姐陪著爹爹同上武當便見著了剛出關的張三丰與宋青書;已是百歲之齡的張真人固然是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年方雙十的宋青書更是風儀俊美猶似瑤池一會之人。再看看其餘武當諸俠;宋遠橋儒雅、俞蓮舟沉穩、俞岱巖剛毅、張松溪睿智、莫聲谷昂藏七尺更是偉男子,唯有殷梨亭天真稚弱靦腆羞怯;好似一隻呆頭鵝!程小姐越看越覺心中有氣;與殷梨亭見禮之後便笑不露齒目不斜視;再不與殷梨亭多言半句。武當上下見殷梨亭這般手足無措委屈難言的模樣都覺怪趣;卻也不點破,只招呼程氏父女留在武當用膳。
武當派如今勢壓鄂湘兩地,行商買賣過手銀錢無數,然而平素度日仍舊十分節儉,縱然是招待客人的年夜飯竟也並無多少葷食。程立言若是貪圖享樂之人也不會放著好好的縣令不做,帶著百姓逃來依附武當,相反他見武當如此儉樸心中愈發開懷,席上忍不住多飲了兩杯。他與宋青書相談甚歡便提起了他的主意:百姓所得田地不分阡陌共同耕種,如此一來不但能節省人手所種穀物也能多出幾分。
宋青書捏著酒杯沉吟片刻,便起身整束衣冠向程立言鄭重其事地稽首一禮,言道:“程先生大才,青書斗膽請程先生一視同仁,視武當十萬災民俱為轄下子民!”
此言一出,不僅是熟知農事的程小姐,便是洞察時局的程立言也是一愣,宋青書年紀輕輕便有這等胸襟與決斷,他日若是有心問鼎天下……他不由微微皺眉,片刻後,又忽然笑著搖搖頭,將這些思緒暫且搖去。來日方長,如今想這些卻是為時尚早。他微笑著向張三丰與宋遠橋拱手道:“宋少俠赤子之心救世濟民,實乃百姓之幸!程某為張真人與宋大俠賀!”
不等張三丰與宋遠橋開口,宋青書已謙辭道:“程先生過譽了,青書著實有愧!”
程立言目視著宋青書意有所指地言道:“純善之人總能把自己擺地最低,宋少俠所為不負武當威名,程某心中敬佩。”
宋青書回望向程立言,許久不發一言。片刻後,他忽而輕輕一笑端起酒杯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這天下終究是漢人的天下,青書既然身為漢人自然是要幫漢人的。”程立言與宋青書暗打機鋒,武當上下卻是唯有張三丰耳聰目明瞭然於心,聽得宋青書如此回答張三丰亦是得意地輕撫長鬚。
當晚程立言喝地酩酊大醉,宋遠橋做主留程立言在武當山上過夜。程小姐乃是女子同留武當卻是不便,宋遠橋便又指了殷梨亭護送程小姐下山。兩人各提一盞燈籠走在山路上,雖無人得見亦謹守禮儀一前一後。道上略有積雪十分溼滑,夜間行走山路恐有危險,殷梨亭幾次想加快腳步與程小姐並肩而行卻又反覆猶豫舉步不前,不等他拿定主意程小姐果然腳下一滑,竟順著一處懸崖滑了下去。
“程小姐!”殷梨亭大喝一聲,扔掉燈籠飛身撲了過去。殷梨亭身負武功這一撲之力是何等迅捷,這懸崖不過數步之距,可程小姐的身體堪堪滑出懸崖外,他就已在懸崖上扯住她的手腕。然而懸崖上的那處積雪早已凍成堅冰溼滑無比,殷梨亭不但沒能拉住她,反而被對方扯著一起滑了下去。
“啊……”死到臨頭,程小姐再也忍耐不住地放聲大叫。“救命啊……”
殷梨亭卻神色沉穩,只蹙著眉頭緊緊捉住程小姐的手腕,左手卻是捉住了探出懸崖外的一條冰柱。區區一條冰柱如何承受兩人的體重,兩人掛在崖下晃盪了兩下,冰柱猝然斷裂他們又往下掉。殷梨亭斷喝一聲運氣急沉,攔腰箍住程小姐的纖腰,同時左足重重地踏在山壁上,膝蓋微沉又借力反彈了出去,兩人擁在一起在半空中轉了個圈,最後飄然落在一處平臺之上,竟是毫髮無傷。
險死還生,程小姐仍緊緊地擁著殷梨亭。殷梨亭先後兩次在半空中運力救她,她早已不再驚駭只借著月光怔怔地望著他俊秀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柔聲喃喃:“呆頭鵝……”
殷梨亭自幼在武當長大熟悉武當的一草一木,自然知道此處懸崖下還有一處極大的平臺,若是不慎失足也不會有危險。方才程小姐失足,他若是腦筋清楚便不該跳過來救她,而應等她掉下平臺之後再想辦法拉她上來,可殷梨亭卻是一見程小姐失足便亂了方寸。如今見程小姐喚他,便猛然驚醒,急忙鬆開對方退後幾步面上又泛出羞色,許久才小心翼翼道:“一時情急,失禮了!”
程小姐亦是面紅過耳,沉默良久方輕聲問道:“憑你的武功還能帶我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