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的欣喜,好像不能全部歸於看到了自己最得意的手下。
還剩下2分……
終於只剩下最後的兩分了,鐵路拿著計分冊一直猶豫不決。他對著那個名字發了一晚上的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麼做。他很明白自己猶豫的結果不過是加長了折磨兩個人的時間,他知道應該怎麼做,卻總是在最後的關頭不忍心。
隨後的幾天,袁朗都懸在那兩分上,吊著一口氣。
最後壓塌駱駝脊背的稻草就這樣悄悄到來。
他們在進行實彈射擊,幾種不同型號的步槍都拆散了,零件混在一起,袁朗正忙碌地組裝武器,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上了一塊黑色的油泥。鐵路看見那點黑色就像被突然刺傷了一樣,霎時之間覺得呼吸困難,眼睛痠痛難忍,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說:“17號,沒有事先檢查裝備零件是否完整,扣兩分……你的分已經扣完,退出!”
袁朗手裡的彈夾噹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鐵路的心也隨著這噹的一聲沉到了谷底。這不是他一直想做到的事嗎?他幾個月的苦心積慮,不就是想達到這樣一個目的嗎?可是為什麼終於做到的時候,自己卻是如此傷心?
袁朗的行李已經收拾好,張蘇北把他送出宿舍門口,摟著他的肩膀,和他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單獨對著袁朗的時候,鐵路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幾個月內心的折磨都算不了什麼,現在他要怎麼樣去面對袁朗,面對一個夢想和信心被他打得粉碎的袁朗?
他從始至終一直堅持叫他17號,好像不叫他袁朗,這一切就會變得稍微容易一點似的。
他想對他說你是唯一一個曾經俘虜老A中隊長的兵;他想說你是我帶出來的最好的兵;他想說你是天生的軍人,在部隊要好好幹;他想說不進A大隊外面的天地照樣很廣闊,而且……很安全。他想說你回去以後可以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好好活出個好的人生。”
終於鐵路咬緊牙,對著袁朗一字一字地說:“17號,你和我們無緣,還是回老部隊去吧。”一如當年袁朗這樣告訴成才。不知道袁朗當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可有覺得自己殘忍,是不是說出每個字嘴裡都帶著血腥之意?他可曾面對成才失望灰暗的眼神,心裡疼得幾乎要失去了一切自制之力?
袁朗抬起頭來,看著鐵路,他的眼睛閃亮,雙手握著拳,好像用全身的力氣對他說:“鐵教官,我從演習遇到你們那天就對自己說,我要做這樣的軍人,你說我不合格,好,我回去重新去做,我一定還會回來的!”
他叫他鐵教官,是啊,這一次他再沒有機會聽他叫他隊長了。
鐵路的心裡百味雜陳,分不清是難過還是驕傲。他也想摟住他的肩膀,揉揉那顆倔強的腦袋。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說:“你回老部隊以後就去考軍校吧,畢業以後做個指揮官,軍隊裡需要你這樣的人,並不一定非要呆在老A。”他拍了拍袁朗的肩膀,輕聲地說:“好自為之。”然後掉頭就走,再不走,他真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做出什麼來。
鐵路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戶前,只有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能把自己真實的感情放在臉上。樓下趙天正幫袁朗把行李放上車,袁朗神色複雜,像只受了傷的野獸,防備中帶著一點茫然。他向鐵路的窗戶看過來的時候,那一刻鐵路幾乎想衝下樓去,把他留下。終於袁朗還是上了車,步履沉重得不像個年輕人,只給鐵路留下了一個悲哀的背影。
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要保全你,我不能再次看到你躺在白色的被單下,冰冷蒼白,後背有個致命的傷口。即使是現在要我面對你如此失望受傷的眼神。
鐵路的眼睛一直盯著那輛車的影子,直到看不見。有人推開他辦公室的們,方永年聲音在身後響起:“鐵路,他非走不可嗎?”
鐵路沒有轉身,依然看著窗外:“必須走。”
方永興說:“這個兵是我親自挖過來的,你演習裡和他相遇,選拔賽裡親自找到他,比我更瞭解他的情況。他其實各個方面都不錯,而且年紀這麼小,以後有很大的發展前途。你就這麼看不上?”
鐵路不得不收拾起自己沉鬱的心事:“不是看不上,而是他實在不適合我們這裡。既然他是他們團的寶貝,回老部隊也會有不錯的發展,不來老A在別的地方也可以當個好兵。” 他暗暗嘆息,這一段聽起來這麼熟悉的對話,不知道能不能敷衍過他的大隊長。
方永年嘆息道:“好吧,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在17號的事上,有失於偏頗,不是那麼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