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劍柄握得很緊,幾乎要將它捏碎般。他忽然發現自己竟不敢回頭,不敢回頭看那人染血的臉,更不敢看那人臨死的模樣。
離開的步伐每一步都邁得艱難,沉重得彷彿踏在心頭。他隱約聽到身後有人倒下的聲音,他忽的就覺得痛,噬血啃骨般的痛。
而當他發覺那股痛並非全部源於心生,而竟的的確確存在體內的時候,他已在身後一道真氣猛卷之下,毫無抵抗能力地跌退回去。
竟是,那蠱……
來不及思考蠱毒為何會在此時發作,人已落入了身後等待的懷抱。楓岫主人無力掙脫,身後人已一手環緊了他的腰,另一隻手,卻飛快箍上了他的脖頸。
掐在脖頸上的手微微顫抖著,卻彷彿用盡了生平最後一點力氣。楓岫主人只覺眼前陣陣發黑,肺腔裡的空氣被那雙鐵鉗般的手一點點擠出,而此時身上毒發的痛楚,亦愈發清晰起來。
那一劍,割破咽喉的同時,似也傷及聲帶。凱旋侯只不住嘶聲地咳著,卻說不出一字一言。唯將楓岫摟得更死,掐得更牢,彷彿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血不斷自傷口處湧出,流了兩人一身。楓岫主人只覺那股溫熱粘稠緩緩從自己肩頸處滑下,窒息難耐的同時,竟還有餘力為那個人心疼。
他想,果然,照拂櫻的性子,哪能任由自己逍遙。縱是死,也要拖著同歸於盡……
什麼也看不見了,耳邊那一聲聲嘶啞的咳嗽也變得忽近忽遠。身體裡最後一點空氣也被那人榨乾,他無力掙扎,或許,不願掙扎。
拂櫻好友,你可是擔心黃泉路過於寂寞,是以要拉吾作陪麼?
沒想到,最後一刻,竟是與你同死……
如此,也好……
此生終了,吾於你無愧,你於吾,也再無虧欠。
至此,恩仇盡泯,清清白白。
——只願來生你不是楓岫,我也不是拂櫻,你再從那桃源淨土而來,穿過青山綠水走到我面前,在一盞新茶裡灑下一瓣櫻花……
——只願來生我不是楓岫,你也不是拂櫻,你一揚手再將那滿樹落楓化作飛櫻,再將那一葉楓紅縈在掌間,你我再去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里白雲間……
——好友楓岫,那些曾經青梅煮酒聞弦起舞的快樂,原來,吾至始至終不曾騙過你……
——好友拂櫻,吾說過,吾信任你……
就這樣可好,你陪吾死去……
這樣就很好,吾陪你死去……
人在彌留之際,是否一生回憶皆成剪影?
眼前閃過了無數畫面,緩慢而無聲,終究停留在那一頁,好似生命就在那處定格。
花雨如織,清流婉轉。
天際的紫芒星忽放光芒,盡數落在那人轉身的眼眸裡。
花色嫣然,楓葉新碧,燦紫流金,那人似淺笑,面目朦朧,“好友,吾已等你太久了……”
……是誰說曲水流觴百花再不開,古楓再不紅?原來,不過是你在說笑,不過是你在哄吾……
……對不起,好友,是吾讓你久等了……
……師……尹……
回首雲開楓映色,不見當年紫衣深
如今皆是生前夢,一任風霜了煙塵。
回首雲開楓映色,不見當年紫衣深。
嘯龍居內,極道獨坐撫琴,一曲《風送寒梅》,清癯幽然。
忽的絃音急轉直下,原本輕緩之曲竟成迅疾之音。極道右手一揚,左手食指習慣性地一挑一抹,試圖將那絃音裡的意外變化壓下。
忽聞鏗然一響,手指過處,竟是絃斷音止。
極道默默望著身前的斷絃古琴,這幾日盤繞在心頭的莫名不安愈發膨脹開來。暗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他不由想起那個人上次臨別前的模樣——華衣美服,襲一身魏晉風流,批一袍翰逸神飛。那冷淡眉目笑將起來,反成了另一種溫美柔和。
那柄紫白羽扇被那人素手輕執,漫不經心地搖啊搖,漸漸的,就變成了一種訣別的姿態。
那人話語裡死別的意味太重,不由得他不懷疑啊。
而如今,絃斷知音絕,莫不是更為不詳的兆頭?
從今往後,天上地下,他還有機會再見那一襲紫衣輕飄麼?
極道不敢再往下想去,只把那一根斷絃攥在掌心裡緊了緊。
想伊歸去後,應似我情懷……
楓岫啊楓岫,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空曠的琉璃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