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上了他的雙眸,使得他的眼眶酸澀難耐,直到最後的最後,一層薄薄的、噴薄而出的水霧緩解了這份苦楚。
記憶的最後,是他跌跌撞撞地跑回他原本睡著的地方,用被子矇住頭,放任自己在黑暗中無聲的流淚。
他有理由流淚,不是嗎?因為只此一次,之後他將掩埋心底所有的念想,真正將晴明只當做好朋友,並默默祝福對方幸福。——哪怕他知道這會很難。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再次睡著的,大約是哭累之後吧。第二天,他故作鎮定地告辭晴明。之後再登門,卻一次次被蜜蟲告知晴明不在家,直到今天(距離那天又一個十天過去了)剛巧在門外遇到歸來的晴明。
很明顯,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陰陽師怕是還會繼續“不在家”吧。
——晴明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了?還是那人不想再要這段友誼了?
博雅有些難過地胡思亂想著。最後,他猛地灌了一口酒,以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直視著依舊懶散地倚著柱子的晴明,大聲質問道:“晴明,你是不是在躲我?”
聞言,晴明喝酒的動作一頓,卻沒有抬頭,只是靜靜地端詳著自己手中的酒杯:“沒有。”
事到如今,晴明不得不承認,最近自己躲避的行為太過明顯,連天真的博雅都看了出來。漸漸地,他凝視酒杯的視線變得晦澀了起來,他想起了那天中了他的“咒”的、博雅的行為。一言一行,歷歷在目。
咒中,他讓博雅以為自己與保憲進行了一場情‘事,以期探尋殿上人的真正心意,是否一如他的猜測。很快,無望哀慟的神情、無聲木然的流淚、空洞呆滯的眼神…而自己的心,在見到博雅這般絕望的模樣之後,竟密密麻麻如同針扎一般地疼痛。而他意識到自己這一失控的情緒後,唯一做的一件事竟是緊抿著唇,施展了另一個令殿上人昏睡的“咒”,再抽身離去。
咒由心生,結果如同真相一樣直白明瞭。
“只是,晴明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絕對不能動真心。”
青音的話再度浮現在腦海中,陰陽師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淺笑。一口飲盡杯中的液體,他將自己的視線移向湛藍清透的天幕,目光飄渺,像是在追逐一些虛無的什麼。
——虧他自忖與眾不同,卻始終逃不過一個“當局者迷”!
“晴明,你能給我下個咒嗎?”忽然,博雅開口。
“咒?”晴明收回目光,饒有興趣地看著語出驚人的殿上人,“關於什麼?”
“這顆會愛的心。”垂下頭,撇去深深映入腦海的、陰陽師抬頭望天的寂寥優雅的姿勢,博雅轉動著酒杯,輕輕地吐出梗在胸口的話,“給我下個咒吧,晴明。”——讓我不會被愛慕迷了眼,做出任何能夠傷害你的事。
“人之心,無法左右啊。”
“那麼晴明,我也會變成鬼嗎?”終於,博雅忍不住將這個問題脫口而出。
像是從未料到殿上人會這麼問一樣,晴明頓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博雅一眼,這才含糊不清地回答:“如果產生痴纏執念,仙也能墮落為妖。”
——所以,不能愛、不可愛、也…不敢愛。
“也就是說,我也會變成鬼的呀。”說完這話,博雅反倒感覺自己變得輕鬆了一些。他甚至含笑看著晴明,輕而易舉地問出了那個最擔心的問題,“萬一我變成了鬼,晴明你會怎麼辦?”
如此直白的問題,一瞬間讓陰陽師錯以為對方察覺了自己心中的所有想法。畢竟,在某些方面,特別是直覺,源博雅是天才般的存在,——儘管不自知。他感覺到自己唇邊的笑容微微僵滯了一下,復又迴歸原狀:“博雅,一個人真要成為鬼,也不是我小小一介陰陽師能阻止的啊。”
“不過,博雅啊——”晴明幾乎是順著本心說出的這些話。他知道這很危險,也許一不小心就要滑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可他發現自己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就像沒有辦法阻止那些深深淺淺沉浮於心底的感情一樣:不能相戀,就永世相交吧。“即使你變成了鬼,我安倍晴明都一樣會站在你身邊。”
“就像我會一直堅定地站在你身邊一樣?”博雅黑色的眸子裡泛起喜悅的光澤,如同午夜的潮汐,越來越洶湧,“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
“是的。”晴明說。
然後,博雅的面容上溢位恬靜的笑容,他為自己滿上了一杯酒,並帶著滿心歡喜喝乾了它。
夠了,這就夠了。殿上人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會如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