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證明預想永遠不會百分百地變為現實。
在佐助那雙飽含了他所無法直視的各□感的純黑眼眸毫無避閃的直直注視之下,鼬心中豎起的堅冰幾乎毫無抵抗之力。
它們就像被陽光在極近的距離下照射過一樣,短短几個呼吸間就徹底開化消融,只餘下一池染上了淡淡溫度的春水,來回沖刷和洗滌著鼬以為已經墮入無邊黑暗中的心靈……
黑髮青年微微蹙起了雙眉。
這可真是個相當不妙的開始。
他默默想著,看向佐助的目光古井無波。
——就算心中有了再大的起伏和波動,他都不想在弟弟面前表現出來分毫。
儘管佐助已經將他之前與藏馬和哈迪斯的談話聽進去了不知多少,儘管那個孩子表明……他已經從藏馬那裡獲知了自己一直以來力圖隱瞞的部分真相。
鼬再次低低垂下眼瞼。
他想自己真的是個太過固執的人。
明明都被佐助那樣激烈地駁斥著說,“弱小是罪,可傲慢亦然!”了,明明就為弟弟臉上遍佈的淚痕心痛和自責不已了,可是,心中對於自己最初所選擇的道路和做法,卻依然故我而堅持,沒有一絲後悔,沒有半分退卻。
對於同一件事情,佐助有佐助的立場和觀點,鼬自然……也有鼬的。
佐助的痛苦和難過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可是當年為了護下這個自己唯一僅有的寶貝弟弟,選擇了親手給予佐助最沉重的絕望和傷痛的,也同樣是鼬。
這是名為宇智波鼬的存在在一切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道路,他堅定不移地一步又一步,緩慢卻篤定地獨行於其上。
其他人的態度和話語或許會讓他停頓,會讓他感到痛苦甚至難以承受,但是……
想要動搖他的決心?
嘴角輕輕勾起,帶出一抹涼薄到讓對面的佐助感到一陣心驚的笑意,鼬緩緩抬起頭來……
“單隻這樣,可還不夠啊……佐助。”
他柔聲說著。
“就算你知道了那些所謂的‘真相’,你又能……做些什麼呢?”
“是讓我的叛忍身份被撤銷,但卻要頂著幫助三代火影和志村團藏將自己的族人合族屠戮殆盡的名頭,迴歸因為這個真相被揭露而聲譽全失的木葉,還是……從那些人手中奪回族人們被挖走的眼睛?”
“又或者,是從此意氣之下不管不顧地走上與村子相對立的道路,成為一個和我一樣的‘叛忍’,終日……承受著來自暗部和其他賞金獵人的種種追殺,永遠不能再把任何地方稱之為‘家’?”
“我……愚蠢的弟弟啊!”
——鼬每說上一句,佐助的臉色就隨之變得蒼白起一分,等到最後黑髮青年神色淡淡地以一句令佐助刻骨銘心的“愚蠢的弟弟”作為結束語,終於宣告了這段讓兩人都疼痛不已的反詰的終結,佐助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血色,尚帶著幾分稚嫩的小臉兒,慘白得如同紙色……
鼬心裡一點也沒有覺得好過。
他是在責問佐助,意圖打消他心底幼稚且不切實際的幻想,可同時,他又何嘗不是在切斷自己與佐助之間的最後一條退路?
今天再一次推開佐助微微顫抖,卻始終堅持著主動伸向他的手,鼬實在無法想象,自己今後還能否有再將那隻手攥進掌心的機會和資格。
然而,就算心中劇痛,心尖上彷彿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汩汩向外不住地流淌著心血,鼬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的動搖和遲疑。
他神色淡然,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冰冷地默默注視著佐助,看著少年原本紅潤的臉頰因為自己的話語而急劇變得一片蒼白,眼神幽深而平靜,遍及瞳孔各處的漠然之色很好地遮擋了眼眸深處不住變換翻湧著的種種情緒,只將那令人心底發寒的一片森冷寂然,保留在了外層……
佐助突然笑了。
“果然……和藏馬說的一樣呢。”
他臉色蒼白,眼神卻無比明亮地啞聲說道。
“鼬你……還真是下得了狠心。”
少年說著,微微揚起嘴角,那映照在鼬眼中的歡欣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鼬頓覺不妙地試圖搖頭,晃去這突如其來的暈眩感,然而視野中最後所見到的,卻是一雙雙勾玉輪轉於其間的緋色眼睛……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未來……”
——耳邊傳來弟弟逐漸變得飄渺難聞的輕聲耳語。
“那麼,你又要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