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知道自己在做夢。
最開始的時候,我正趴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形同槁木,無聲無息的軀殼,我看見枯黃的髮絲,蒼白消瘦的面孔,深陷的眼窩,和青黑的血管。
我還看見原隨雲,他披散著頭髮,烏黑的髮絲如錦緞蜿蜒而下,襯著沾著新雪的玄衣錦袍,像是隨時能活動起來的某種生物。他抱著我,望著帶著新雪的紅梅,唇邊帶著淺淺的微笑。
他對我說:“吶,小叔叔,紅梅又開了,我記得你在山莊裡的時候,每到冬天,都最喜賞梅了,但是又那麼怕冷,所以要穿上厚厚的皮毛,在室內燒起爐火,煮起清酒。就算在某個晴朗的日子裡開啟窗戶了,也要再拉層竹簾,我那個時候想,我要是能把你抱在懷裡就好了,我不會讓你感到寒冷的……”
“現在,我把你抱在懷裡了,我又希望,你能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如果跟我說說話的時候,還能摸一摸我的頭髮和麵孔,那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像是望著紅的豔麗的梅花,也像是穿過綴著層層紅梅的枝幹,望向了遙遠的虛空,這是一個陌生有熟悉的原隨雲,又沉寂又虛無,像是把自己壓抑在崩潰的邊緣。
我情不自禁地摸上他寒玉一般的面容,然而透明的手掌卻穿透了他的肌膚,落在了虛空處。
我茫然地望著這一幕,突然意識到,我在做夢。
與此同時,我聽見原隨雲說:“我真後悔啊,小叔叔。”
然而畫面已經散去,像是破碎的玻璃最終碎成看不清的齏粉,那聲音是來自遙遠的虛空,像是扭曲了時間空間,所傳遞過來的殘存的思念。
在穿過一片光怪陸離的空間之後,我睜開了眼睛。
我看見小紅笑眯眯地看著我,問我:“莊主來看你啦,二爺。”
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我茫然望著小紅,直到她收斂了笑容,臉上蒙上了不安的神情,最後不安變成了恐懼,就像很多年前——這真的是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時候,我看見小小的女孩子,侷促變作擔憂,擔憂變作恐懼,然後放聲哭泣。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接收到的第一個訊息。
這一回小紅沒有哭,她睫毛顫動,輕聲問我:“你怎麼啦,二爺?”聲音像是絨毛掃過了心間。
我終於清醒過來了,我說:“唉,你怎麼來啦,小紅?”
然後小紅就斂去了恐懼的表情,她像是往常那樣天真的微笑著,就好像剛才看見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似的,她帶著撒嬌的口吻說:“我已經說過啦,是莊主帶我來的。”
微嘟著嘴的小紅姑娘帶著適當的嬌俏,散發著女孩子明朗清爽的溫暖氣息,非常可愛。
我在小紅姑娘的幫助下洗漱更衣,得知已經是下午,而大哥是在中午來的,還帶來了清音。
清音是月娘的女兒,我離開無爭山莊時,她還是個襁褓中不會走路的嬰孩。
來到客廳時,大哥正同原隨雲說話,腿上坐著個小小的女孩子,眼睛非常圓非常大,明亮的像是寶石,洗漱細軟的頭髮紮成小辮兒,垂在臉側。
見我進來,大哥把小姑娘放在地上,爽朗地笑著迎上來了,他說:“唉,小弟,近來好麼?”說完這一句,他又皺起眉頭,故作嚴肅道,“我就不該讓你和隨雲就這樣出莊——雖說當時說的讓隨雲散散心也對,但是果真還是大意了。”
我還沒回話,大哥又笑了,道:“不過沒事兒就好,沒事兒最好。”他拍著我的肩膀,笑的很和氣。
我發現與上次相比,大哥又有了一些變化。
單就外貌上並無多少區別,但是更和氣,更爽朗了,單看面孔,已經完全看不出過去嚴肅正經的樣子了,可謂全然變作了個樂呵呵的老人。
我幾乎被這變化驚到了,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大哥卻不在意,只拉過後面大眼睛的小姑娘。小姑娘寶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看著我,看上去很聰明,大哥說:“唉,認不出來了吧?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天一個變化,你看清音,是不是長大了很多。”
我在心中想:這果然是清音。
上次從副本歸來,月娘身死,楚留香和原隨雲都是後來自己回來的,據他們所說,回來的地點並沒有什麼規律,只是隨便落在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所以可以知道了,當天我們穿越時,在花園發現的只有我一個人,大哥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滿身是血,呼吸微弱,心跳也近乎停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