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中。心裡,總還是橫著根取不出、拔不掉的刺。
小妹家人念著從前的情份,沒到程倌家砸鍋掀屋找麻煩,已經很不錯。
這些事,對永遠懵懂的葆初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仍然每天蹲在家門口弄螞蟻。只是,不再有晃著兩條粗辮子的鄰家小妹,興高采烈的來找他玩。
這天,葆初剛在地上砌好幾條土溝,正準備引螞蟻往裡面爬的時候,一隻穿著粗布鞋的腳,狠狠碾上了他的手背。
葆初聽到了骨頭硌硌錯位的聲音,看到鮮血從指縫間慢慢泌出。
他呆呆的抬起頭,用一對籠著淚霧的漂亮眼睛,望向那隻比他大上一兩歲,卻比他強壯高大許多的少年,嘴裡發出斷續的乞求:“不要……疼……疼……”
少年的身後,站著三四個和少年歲數相若的男孩子。
“疼?你也知道疼?!”少年狠狠的說著,腳下越發用力,“小妹對你那麼好,你卻把她咒死了!要不是這幾天爹關著我,我早就出來找你算賬!”
少年就住在小妹家附近,偷偷喜歡了小妹好幾年。葆初卻不認識他,也聽不懂他的話,只搖著頭,淚水一顆顆似珠子般,不停沿著臉頰滑落。
“打他!今天就把他打死,給小妹抵命!”少年招了招手,身後三四個男孩子一擁而上,將葆初臉朝下,按倒在地。
頓時,拳腳如雨般,落在葆初的身上。
那領頭的少年恨著葆初,平素又是個心狠膽大的。他撿了塊磚頭,重重砸向葆初的兩條手臂。聽到咯嚓兩聲脆響,知道折斷了以後,又將葆初的十根手指砸得血肉模糊,指骨全部粉碎。
葆初先還仰起頭,用力慘嚎了幾聲。到最後,只能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發出細細的,如貓叫般的抽泣呻吟。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還是鄰居太婆聽到動靜,拿了笤帚顫巍巍走出來,指著那群打得興起的少年就罵:“小雜種們,欺負一個傻子,算什麼本事!!”
少年們瞞著家裡出來做這種事,究竟情怯。見有人近前,連忙住了手,訥訥的退到一旁。
太婆見葆初臥在地上,全身是血,不停的顫抖痙攣,剛要去扶他,察看傷勢,卻見程家的門,吱呀一聲開啟。
葆初的晚娘挺著肚子,從屋裡走出來,看了看周遭的情形,笑道:“孩子們打打架,是常有的。我看葆初這傷也不怎麼礙事兒,大家都散了吧。”
說完,她走到葆初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別在這兒挺屍現眼了,快跟我回去!”
葆初的手臂和指骨全被砸斷砸碎,聽了她這話,卻仍舊強撐著身子,顫抖著,硬靠雙腿的力量,坐了起來。
“瞧瞧,我說不礙事兒吧。”晚娘笑得一臉得意。
葆初俊俏的臉上,滿是泥塵血潰。只有一對眼睛,仍然深黑清澈,望去令人驚心動魄。
他面無表情,慢慢轉過頭,望向站在一旁,神情仍忿忿不平的領頭少年,聲音堅定清晰:“三天後……你會死。”
說完,他低下眼簾,從地上站起來。垂著兩條斷了的手,搖搖晃晃,腳步不穩的走進家門。
卻全不知,身後的所有人,都為他留下的這句話,心膽俱寒。
3
三天的時間,轉瞬而逝。
傍晚,程倌如往常般販完貨回到家中,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
這幾日,因為葆初的關係,領頭少年的父親將少年鎖在家中,不讓他有任何外出的機會。
這樣就好。等今天過去,葆初能咒死人的傳聞,就會不攻自破吧。
熱氣騰騰的飯菜已在桌子上準備齊全,葆初和晚娘坐在桌旁。他兩條手臂吊在胸前,深黑的眼垂著,眼珠子動也不動的盯著鞋尖看。
程倌走到兒子身旁坐下,舀了碗骨頭湯,端到兒子面前,一勺勺喂他。
葆初看到程倌來了,仰起臉望著程倌笑。然後,乖乖的一口口喝下父親送到他嘴裡的湯。
看著兒子這樣,程倌心裡忽然覺得一陣酸楚的。
三天前,他回到家中,發現葆初渾身是血,雙臂和手指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窩在家裡的牆根處不停的發抖。程倌當下什麼都來不及想,連忙扯了兒子去看鎮上的大夫。
大夫說,葆初手臂倒是可以接上,但手指傷得太厲害,筋脈都被砸爛了。縱然長好,今後怕是連個杯子也握不住。
“葆初……爹在的話,還可以給你餵飯喂湯。等往後,爹必定走到你前頭,又有誰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