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賭自然是願賭服輸,宮主你好大的賭注,這樣倒讓我煩惱了,如果宮主輸了,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呢?」
禹公子竟然認認真真苦思了起來,從雪無垠的角度只看得見禹公子的側臉,只見他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微笑的,什麼表情都展現在臉上,這還是雪元垠第一次看見禹公子臉上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他忍不住覺得有點新鮮,就多看了幾眼。
哪知道就這幾眼,也可以被禹公子拿來說嘴。
「小毛球,我知道你在偷看本公子,怎麼?怕以後得離開本公子,趁現在看個夠?」
禹公子說話沒個正經,只是這樣半帶著佔便宜性質的玩笑,禹公子說起來並不讓人討厭。因為這個人,就是個怎麼樣都沒辦法令人生出厭惡感覺的人。
雪無垠自己也覺得奇妙,但一方面也被禹公子消遣得狼狽了起來,轉回來直視前方,每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尖刺:「本宮主倒要看看你如果遇上那個血咒偶背後的妖,你還能不能這樣油嘴滑舌。」
禹公子故作驚訝的「咦」了一聲。
「我以為你希望今天血咒偶不要出現,這樣你就可以永久的擺脫本公子了。不過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宮主剛才說想要看本公子遇上那個血咒偶背後的妖,那想必是不想走了?」
只不過是話裡微小的漏洞,竟然被禹公子這樣拿著取笑,雪無垠惡狠狠把一記白眼丟在禹公子臉上:「你給我閉嘴!」
禹公子果然閉嘴了。
這一夜,從月初東昇,緩緩到了月亮西沉的時候了。
禹公子安靜不了多久。
沒過多久,他又開口了。
「大宮主,你的元神……並不是完整的吧?」
禹公子額上有妖眼,看得比一般誅妖師清楚,他可是明明白自看見雪無垠妖魂上面碎裂的痕跡,就是那些痕跡告訴他,雪無垠雖然逃過一死,但是元神已有損傷,就算轉生,也回不去從前的力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得也太寬了。」
雪無垠看都沒看他,提到這個問題,反射性的防衛張開了他全身的刺,他的身體彷彿籠罩在化不開的寒冰裡,無懈可擊。
「如果不是,就算你能轉生還魂,也回不去原來的力量,你又怎麼去報你極樂宮的仇?」禹公子雖然不鼓勵雪無垠報仇,但是談到現實問題,自然希望能用這個來勸止雪無垠報仇的心。
雪無垠表現出來的樣子,就是不希望他多事。
「本宮主自然有自己的辦法,只要轉生,力量足以報仇。」
「這麼說……難道你元神缺損並非官破當日所傷?」
禹公子的直覺總是八九不離十,直接命中紅心,而雪無垠卻不想要對他透露太多。
「本宮主說過,你管得太寬了。」
至今為止,禹公子跟他的距離已經太近,他無法接受更近一步的接觸了。
他只對一個人敞開過心扉,下場就是極樂宮破、身死流亡,他的記憶太痛,痛到不敢、也不願,再讓其他人碰觸自己的領域。
就算只有一步,都令他難以忍受。
禹公子也許是明白,也許是善體人意,竟然沒有追問,沉默著,等待時間的流逝,等待他們要等的那個血咒偶。
雪無垠不明白禹公子此時此刻在想什麼,他連自己在想什麼都弄不明白了。
希望血咒偶不要來。
如果血咒偶沒來,他就可以得自由了。
自由的離開禹公子身邊、轉生、還魂、和寧楚楚等部下會合,進行屬於極樂宮的復仇。
如果血咒偶沒來……
但為什麼,現在自己看著那扇敞開的窗戶,竟然像是……隱隱期待著什麼?一期待著天亮以後可以得到的自由,期待著自由的未來,是期待著這些,他這樣告訴自己。
但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心裡竟然隱隱的糾結?
他沒有想下去。他的心,好像已經化做一顆不化的玄冰,敲不破、打不碎、燒不毀、熔不壞。
不但別人碰不得,就連自己,也穿不透那顆堅硬如鐵的心。
妖本草木靈獸,化擬為人,只得人形,難得人心。
他曾經以為自己千年修煉,已經修得人性,難堪的是千年修煉竟是換來殘忍的背叛,究竟絕情的是人、還是妖?
如果千年修煉人心是為修得絕情,那麼這千年修行,豈不是一場徒勞?
他不懂,也不願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