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天
午夜時分張仲文終於睡醒了;他看見耿鳴半躺在椅子裡,腳搭在電視櫃上,正精神奕奕一邊吃花生一邊看電視,確切地說,在看足球比賽。
“Where is my mobile?” 張仲文已經能坐起來了,有了點兒力氣之後第一句話就是詢問自己的手機。
“聽不懂。”耿鳴目光集中在電視上,陰冷地說。
“我的手機呢?”
耿鳴無聲地從自己懷裡掏出那把真正黑金包殼龍族專用善普雷音摺疊式商務手機和他的皮夾子, 輕慢地朝床上一丟。
“你把它關了?”張仲文焦灼地悶吼。
耿鳴沒有回答,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音量放大了許多,房間裡傳來足球比賽那種特有的鬧鬧哄哄的喧嚷和煞有介事的解說。張仲文也顧不得和他爭吵,慌慌張張地開啟手機,首先給他的秘書慧曦打電話,編造了一個大家都不相信但是還是比較體面的證件遺失滯留在外的謊言,好像瞭解到英持龍女也還在加班工作,就立刻誠惶誠恐語調驚心幾乎捏著鼻子般小心翼翼地繼續扯謊,其實他也知道老闆不會相信自己,所以力圖用一種極其搖尾乞憐地語調錶達了他有不能說的苦衷,不過電話那頭的主子似乎也非常不滿,張仲文放下電話的時候身子又嚇癱了。
“我就是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都那麼怕那個老女人。”耿鳴背地裡逞口快,明知故問。
“You have no idea。”張仲文苦笑道,然後愁眉苦臉地翻看積攢了幾天的簡訊,繼而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她對我的忍耐還有多少,唉,我覺得我被她捆到海底吃沙子的日子不遠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看見我女兒長大。”
“你為什麼不告狀啊,說我拔掉了你的鱗,打得你半死?”耿鳴眯著眼睛費解地問。
“呵呵,老闆問我為什麼三天不來上班,我說我被人爆了菊花,走不動路?就算我很爽,老闆未必想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喜歡這個理由。”張仲文苦著臉說。
“什麼叫爆了菊花?”耿鳴轉過臉來,表情毫無半點兒可疑地問。
“就是……總之這是奇恥大辱,我不好意思說。”張仲文仰面看著屋頂鏡子裡面目全非的自己,說到不好意思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竟然會心地笑了。
“那你打算報復我麼?”耿鳴繼續看球賽,漫不經心地問。
“當然。早晚的事,極限也就是一百年後,那個合同就作廢了。”
“呵呵,那你可要趕快,我沒有也不打算申請A1福利。”耿鳴輕蔑地說。
“為啥呢,為啥總有那麼多人想不開呢,陳雲舒沒有申請,李遠坪也沒有,很多人都沒有,這個過了30歲不申請,每天都在貶值哦!”張仲文不理解地問。
“因為我們不喜歡……”耿鳴慘然一笑。
“唉,我們龍族自帶A1福利的,也就是說,我現在的人身會和龍身一樣年齡換算,龍一千二百年是人類的一歲,我會保持我現在青春貌美的樣子很久很久,久到我都難以想象。”
張仲文不知道是在炫耀還是在感嘆,氣息幽幽地說。
“對了,你的家人如果過幾年發現你都不會變老,你打算怎麼解釋?”
“和所有申請A1福利的人一樣處理,我再過五年,他們就會發現我得了癌症,然後一年內我就會慢慢死掉,他們會親眼看見我在醫院裡嚥氣,身體被火化。然後我的普通社會關係就會被遮蔽掉。哦,現在我需要設計的是就是得個什麼癌好。我不是那麼無情的人,我不想要我爸爸媽媽面對車禍跳樓之類的慘事。唉……我突然有點兒明白為什麼有人不喜歡申請這個福利了。”
“你明白個屁!”耿鳴激憤地白了他一眼。
“我當然明白,因為你們覺得,這個世界太糟糕,這個世界執行的方式很殘忍無情,但是又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所以寧願選擇生老病死,當肉體生命終結的時候,就可以暫時或永遠拋下一切好的壞的牽掛與記憶,隨波逐流長眠在天地四方。其實這個遊戲就像在打牌一樣,有的人捨不得牌面的上風和到手的甜頭,願意自欺欺人苦苦支撐,有的人知道自己敗局已定了無勝算,那麼就摸啥打啥輸了推倒重來;但是這場賭局的贏家是早就註定了的,我們都不過是賠本湊熱鬧的陪練而已……呵呵什麼不老不死不壞的金身,只不過是玩得太歡連洗牌的機會都放棄了而已。”張仲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剩鼻孔微微出氣好像在衷心悔嘆。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