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好似被迷惑一般,身體頓時輕鬆許多,幾乎要飄飄然,便不由自主同老道一起走了。只是她到底還有理智,脫口問道:“前輩,若就這般走了,那命案與那無辜的屠夫娘子可如何是好?”
老道士聞言又笑開了,隨手往前一指:“小娘子且看,那是何人?”
盛沐往前一看,頓時驚異實難忍,那站在石橋另一邊,對二人頷首而笑的二人,赫然是屠夫夫妻!那活生生的屠夫立在那,叫親手探過他鼻息脈搏的盛沐如何不驚異?
老道士遙遙對屠夫二人一拱手,夫妻二人便也相攜一笑,互相一揖,便飄然轉身,各自而去。身形隱沒在了人群中。盛沐正瞧得呀然,忽頭上捱了一記,卻是那老道士:“莫要平白叫人看了老道笑話,只當老道收了個少見多怪的徒弟。”
又道:“那夫妻二人到也是是個人物,合該與你見見世面。”
盛沐本是先訝然於那徒弟二字,待聽老道說來,竟也忘了思慮,專心了進去。
她方才驚異之後,只道許是老道在考驗與她,聽罷才知,是自己趕巧撞上了那對夫婦之事。
“說來那對夫婦,也是冤家。”
起初二人本是凡人,一屠夫屠婦爾。
開頭也與婦人所告之盛沐的一般無二,那屠夫兇蠻不堪,百般折辱於婦人。
那婦人原本懦弱不堪,屠夫剛剛開始嫖賭尚未如此暴虐的時候,她為討其歡心,又短視,不敢勸。到屠夫彌足深陷,已經遲了,她勸,只換來折辱。她終於不堪忍受,一劑毒藥,毒倒了屠夫,最後又將其千刀萬刮而死,棄於屠夫家人門前,最後畏懼官府,又殺其幼子,上吊而死。
屠夫雖對婦人罪孽頗眾,然而對最後之死與千刀萬刮恨意難消,立誓輪迴。
第二世,屠夫轉生為一女子,又嫁與一屠夫為妻。情況與前世一般無二,屠夫轉世的婦人被丈夫一樣折磨,生不如死,最後也將那丈夫毒死,千刀萬刮。結局與前世一般無二。巧得很的是,這一世的丈夫,恰是上一世的婦人。這一世的丈夫亦是恨意不滅,立誓輪迴。
如此,生生世世,二人一為屠夫,一為婦人,互相立誓,互相折磨。
只可惜,到底第到了第九世,最先受不了的,卻是那個連續九世都輪迴為二人幼子的倒黴蛋。
倒黴蛋第一世本受親父欺壓,最後又被親母所殺。他死前的願望,是叫這一世的父母補償與他,故而再轉世為了二人幼子,以求二人補償。
不料屠夫婦人二人各自怨念深重,世世報應糾葛。而他世世都得不到補償,世世都為二人幼子。
到第九世,他忽離家,求仙而去,一去不返。
夫婦二人互相折磨了一陣,到第九世,先是幼子一去不返,接著,卻是戰爭爆發。二人所在之地,教胡人打了進來,血流遍地,燒殺搶掠,毀中原文明,人人逃竄,千里無雞鳴。
夫婦二人被一個胡卒闖進了家門,那胡卒砍刀便向婦人而去,屠夫不經思索,竟然撲上去與胡卒搏鬥,最後還是被手持大刀的胡卒砍成兩截。可是胡卒也被兇性大發的屠夫打了半死,兩敗俱傷倒地。婦人最後匍匐在重傷將死的屠夫身前,聽他道:“你恨我,我曉得,我也曉得我恨你,我倆鬧了許多年。但是無論如何,無論你殺我,還是我殺你,你都不該死在這種畜生手上。”
婦人呆立原地,半晌,埋了屠夫,削髮男裝,走上了戰場。
終其一生,都是個赫赫有名的女巾幗,以驅逐胡虜,回覆中原為己志。
後來,婦人,當時的女將軍,死前說,下一世,一了百了,無論誰為婦來誰為男。
老道士擄了一把亂糟糟的鬍鬚,而笑道:“這一世,你是恰逢其會,碰上了不可說的機緣。”
如果沒有盛沐插手,這一世一切也將終結。
中間八世是二人互相折磨。互怨互憎。第九世,二人終於恍悟家仇之外,更有他物。婦人決意入武道,永守中原乾坤山河。而屠夫經歷了那一世,也決意入武道,鎮壓中原武運。
所以這一世,即使沒有盛沐插手,二人為了最終了結,已經覺決定會是如此結局:婦人與屠夫拼命不成,屠夫意外中風半身癱瘓,婦人離去。屠夫的情人賭友為錢毆打癱瘓的屠夫,屠夫的錢財被席捲一空而去,幡然悔誤將最後的錢財,當年定情的玉鐲與合離書寄予婦人,最後在淒涼中,心疾發作逝去。而婦人意外遇到良人,改嫁後,雖也受了一些因過去而有的非難,卻安穩終老。
婦人終老,屠夫淒涼早逝。各自輪迴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