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據天頂最高處的位置,地面溫度相當高,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還要戴著結實的面罩,簡直就像把肉密封著燒烤一樣,聰明的人早就躲回去休息了,可是九號仍然蹲在地面上,身邊一摞的幼苗盆。
柔弱的綠色,捧在那雙從來只是握著剛硬的槍桿的手掌裡,帶著護目鏡的男人儘管看不見他淺色的眼珠,但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謹慎和鄭重,大概如果那小小的生命有感覺也會感受到被那份呵護。
看來大叔已經成為熟練工人了啊……
薩克斯忍不住從口袋裡拿了根菸,叼在嘴裡,是想點燃的,但想到點火時齒輪的摩擦聲可能打擾到認真工作的大叔,居然就只是這樣咬著煙沒有去點,一聲不吭地繼續站在那裡。
可是看著看著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那家夥怎麼能把幼苗種得那麼整齊?!跟不遠處其他人種下去那些左歪右扭的苗株相比,筆直如同士兵佇列,兩株之間間距誤差不差過0。1寸的定位栽種是不是有點太可怕了啊?而且那雙手的動作,撥土挖坑、種下根部、扶泥埋實,每一個次都非常穩健,好像埋下去的不是幼苗而是炸彈!
沒有人看見咬著煙的29區老大的嘴角輕扯起笑的弧度。
他整個人往後靠到架起保護棚的一根歪斜的鋼架上,稀薄的大氣層即使在白天也能看得到外太空的星光,他曾經在那裡過嗎?
白顏色的內艙,簡潔實用的桌椅,各種奇怪的儀器,還有……隔離窗外漆黑又浩大的外太空。薩克斯記得自己總愛蹲在窗前,長時間地看著像漩渦形狀的星雲,然後就會有一隻大手從後面伸出來撫摸他的頭髮,他已經不記得那個人的摸樣,也不記得那個人的聲音,他只記得那隻手,很大很大,摸他頭的時候會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個影子是父親嗎?
他不知道。他是在一個救生艙裡被發現的,是什麼原因要把一個幼小的孩童匆忙地塞進救生艙送進無人的太空,卻連一點救生艙所屬飛船的導航線索都沒有留下?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夠去查。
艾瑪修女的話忽然在他腦海中浮現,把大叔當成父親?是因為大叔也像我印象中的那個父親影子一樣比我高大強?因為他的手也像最愛摸我的頭的那隻手一樣有力?……靠!這他媽的是開什麼玩笑啊?!
忽然眼前一片陰暗,恆星轉到背面區了嗎?時間應該還沒到啊!
他一抬頭,嘴唇處被什麼掠過,叼著的香菸被抽走了。
「抽菸,是不被允許的。」
埋在面罩下的聲音低沈而帶著不容說服的堅定。
薩克斯居然有一瞬間晃了神,遮擋著陽光的身影魁梧高大,看不清楚面目,居然和腦海深處記憶中的影子一瞬間重合了。下一刻他像被蠍子蟄了般整個跳了起來:「你、你的活幹完了?」
九號點頭:「是。」在他身後只剩下一些空盆子,整整齊齊碼了十行的菜苗足以說明一切。
在對方的注視下,尷尬的29區老大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老太婆……對,老太婆跟我說要跟你好好相處,我的意思是說,我來是……是想問問你最近怎麼樣?」
九號據實回答:「是,長官。最近的任務是平整土地、栽種幼苗、澆水施肥,已全部完成。現正等待下一步任務指示。」
薩克斯嘴角抽了抽,不過比起老太婆那些包含各種深意像誦讀聖經一樣的語句,大叔的話算是絕對精簡,不用浪費他的腦細胞。
「咳咳,看來你最近挺不錯的。」薩克斯習慣地去摸煙,但很快就領悟到不可能了,自己痊癒之前在九號眼皮底下的時候絕對是碰不得煙了,於是手轉換角度地隨意擦了擦褲袋,「老太婆讓我問問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不,長官。」
‘你們是士兵,士兵需要做的就是執行命令,腦子裡不需要有任何除了任務以外的任何想法。’九號腦海裡浮起集訓營裡的教官幾乎每天都會重複一次的話。
薩克斯想是不是自己表達得不清楚,於是改變了一下措辭:「嗯,我是說,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情?」
「不,長官。」
薩克斯忽然意識到些什麼,心裡有一瞬間變得柔軟,這個看起來只知道聽從命令完成任務的大叔,也許真的從來沒有試過有什麼事實自己想去做,而不是來自於長官的命令。
29區老大突然靈光一閃,他拉起九號:「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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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克斯帶著九號並沒有回到居住區,而是往另一個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