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沙沙作響,夜風吹過,少恭那身寬大的衣袍便飄蕩起來。
靜靜的坐著,少恭忽然問道:“百里少俠應是有事詢問?但說無妨。”
那日去見瑾娘時,少恭便發覺屠蘇有些沉默,不似平常那般,明顯是心中有惑。如今一連八日,他都只顧夢中境遇,今日才再次注意到屠蘇不對。
“八日以來,夜夜夢中景象都與先生有關,還請先生解惑。”
“……!”
少恭的臉色瞬間冷下去,原來卻是百里屠蘇?!果然,就說何人如此能力,竟然可以潛入他夢中而不被察覺,原來便是身畔之人。
“少俠真是好興致~如何?這八夜遊玩可還盡興?”一時怒意難耐,忍不住出言譏諷。若是他人,少恭已然出手,便是挫骨揚灰也難消心頭之恨,可奈何是屠蘇。
“……不勝沉重。”
少恭憑著感覺,側過頭,溫柔淺笑:“哦?倒真是在下不是了。”有一瞬間,他心裡又驚又懼,又惱又恨,但隨即便被強壓下去。
百里屠蘇是何等樣人,少恭心裡清楚明白。
——定非有意。
但正如屠蘇不願意在提起過往之事,那千年渡魂、日日被人鄙棄的過去也是少恭心中逆鱗,被人輕輕一扯就痛得發暈,就想要讓那碰觸之人永遠消失。
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縱是知曉對方品格,少恭八日積聚的怒火也難以就此消滅,反而因為找不到發洩的出口,而糾結的似要內傷。
“先生,可知緣由?”屠蘇等了許久,終於打破沉默,問道。
順著拉過屠蘇的手,少恭搭上三指,再次為他把脈,不由皺起眉。
金氣似乎更加旺盛了些。
“屠蘇可曾記得,那日於慳臾背上,在下曾經施展蓬萊秘術強行禁錮你之魂魄?應是此術和雙生共命鳥內丹相互作用,留了些後遺症吧。”
少恭略一思索,便得出結論。
“……先生呢?”
“這種後遺症,仿若夢魘一般盜入另一人精神,應是有空間限制,少俠遠在天墉之時,便未有此等情況。”少恭避而不答,繼續先前言道。
屠蘇劍眉蹙起,先生又是避重就輕!不過他卻不知該如何讓少恭說出實情,更何況,如此逼迫,也非他本心。
解了疑惑,少恭安靜下來,他並不想說自己的事情,覺得不是時機。
屠蘇和他的手仍舊握於一處,手指與手指之間沒有絲毫縫隙,緊緊的扣在一起。
心裡的鬱結淡了些,少恭摩挲著長袖裡早已準備好的物體,猶豫一下,便仿若不經意的取出遞給屠蘇道:“那日知曉少俠金氣過剩,便託弟子前往琴川購得一物,若不嫌棄,就送與少俠吧~”
是若木火實。
屠蘇接過,將這配飾和紫胤所制清心正氣符放於一起,鄭重道:“多謝先生。”這才恍然為何那兩名青玉壇弟子離去之時,神情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貼身帶著這若木火實,心尖有種被暖熱的感覺。其實他自己也曾有過一個,但在蓬萊一戰時便已遭遇不測,在戰鬥中毀去。
屠蘇見少恭眉宇間疲倦仍在,還透出淡淡的厭世之態,心中一動,抬手間,便催動靈力折下不遠處樹枝上一片樹葉。
薄薄的樹葉置於唇間,屠蘇抿起唇,用另一手扶住,吐氣吹奏,清越的音符便從中跳躍而出。
夜色幽幽,古老的樂曲在這月光下靜靜流淌,靜謐而深遠。
少恭煩躁的心被這音樂一番洗滌,終於沉靜下來,仿若古井無波,只倒映這世間萬物,空空裡凝出一輪明月。
寒山遠遠黛色青。
唇角勾起一抹真心而溫柔的微笑,少恭八天以來的疲倦洶湧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不知不覺,便斜斜靠著屠蘇的肩膀,深沉睡去。
但心底的執念更深了些——屠蘇,你如此待我,必有所報。
屠蘇輕輕偏頭,看那人安心睡去,眉間松展,心裡安然。抬頭看著漫天的星辰,葉笛吹奏的曲子一直未停。
星空浩瀚渺遠,人與之相比實在渺小不堪。
可處於這星空下思索的、為之慨嘆的,不仍舊是人嗎?
今月曾經照古人。
這八夜帶給屠蘇的震撼不可言喻——有些事情不親身經歷,永遠也無法知曉。
——便如先生或溫柔或瘋狂的面具下,潛藏著的至情。
暗暗催動火系靈力,暖意便從兩人交握的手中傳遞,為那深沉睡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