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憑空從青瑰眼前消失,在天狐山上關他整整百年,百年後再放他出來,讓他來尋青瑰的墳冢骸骨。
天狐說人命不過百年,何必自討苦吃,你陪的人倒是可以一直歡暢有伴,但他壽命盡了,可不就剩了你一個。你一個人得慢慢熬,熬過百年熬千年,日日夜夜、歲歲年年都是沒有盡頭的相思,最後都忘了所思何人,卻還是忍不住想念。他青瑰把你拴在身邊,可不就是你的劫數,人生而為私,怎會替你打算。
天狐說,不如同他一起迴天狐山,避天劫,也避人劫,他陪他到天荒地老。
小白聽後,有點可憐天狐,卻不可憐自己,小白接過天狐的酒,道:
“酒我陪你喝,別的,莫提,也莫想。你關我百年又如何,該唸的還是念,再殺你給青青陪葬。”
天狐搖頭笑,笑得好看,目如晨星。
沒多久,小白便醉了,那酒,怎麼那麼醇烈,不知怎麼釀的,喝著傷心。
再醒來,青瑰還在,家還在。
青瑰是被餓醒的,迷糊著眼睛看看窩在自己懷裡的白狐,抬手給他順順毛,嘟囔道:
“小白咱以後晚上都變成狐狸吧,抱著真暖和。”
白狐抖抖身子,變回那翩翩少年,大大方方□地從被窩裡出來,找著衣裳往身上穿,青瑰嘟著嘴道:“昨兒抱你下山累壞了,看,手上磕破皮兒了。”
白狐繫好衣服帶子,俯□子攥著青瑰磕破皮兒的小手,親了口,笑道:
“那我也抱你一次可好?”
青瑰也從被窩裡鑽出來,打了個寒顫,道:“我可沒喝得爛醉如泥,昨兒那臭狐狸沒欺負你吧!陰陽怪氣,我看他就是陰陽怪氣!瞧著就來氣。”
白狐給青瑰梳著頭髮,在他身後淡淡笑著。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青瑰懂的,他不一定懂,他懂的,青瑰也不見得會明白。人不過百年,再多愁苦也就轉瞬,妖卻是慢慢熬,寂寞瘋了,期許空了,無聊透頂,也得熬。
小白給他的青青紮好頭髮,說著:“就是喝酒罷了,以後叫他來家裡喝,免得你到處尋。青青,肚子好餓,做飯去吧。”
青瑰想起來昨夜鍋裡熬下的小米地瓜粥,趕緊去生火熱粥,倆人一人一大碗,熱氣騰騰喝下肚,腦門上都喝出汗來了!
青瑰添乾淨碗底子,突然想起來今天答應先生去掃塵,把碗一放,順順衣服對小白道:“我去先生家掃屋了,你刷碗,中午咱燉鍋白菜吧,不準放多了臘肉,那些肉咱得吃到打春。對了,別去挑泉水了,去打河裡的吧。”
青瑰囑咐完,急匆匆出門,白狐送他走出大青石,看著青瑰蹦蹦噠噠跑遠。
青瑰剛進先生家,先生就又從堂屋裡扔出那把戒尺,正正好好落到青瑰腳下,先生揹著手站在門裡罵道:“掃塵掃塵,這都什麼時辰才過來!”
青瑰笑嘻嘻撿起戒尺,雙手奉還,跨進屋自己給自己倒了碗熱茶,噓溜著喝完,咂咂嘴道:“先生,先掃哪個屋子?別罵了,再罵今兒都幹不完活了!”
先生捋捋鬍子,道:“先掃書房吧。”
於是老先生美滋滋地坐在太師椅上喝著熱茶,小書生苦悽悽地拿著雞毛撣子站在了書架前。先生好藏書,只不過這山下小村落實在掏弄不到多少書,老舊的書櫃裡,大半是先生以前在外面唸書時帶回來的。
聽說先生年輕時候去過京城呢,青瑰想著,那不是跟楊大人還有宋貨郎見過一樣的世面?先生了不起呢。
青瑰爬到椅子上,掃著櫃子頂,厚厚的塵土被撣子一掃,都飛了起來,青瑰嗆得直咳嗽,便逼著眼睛胡亂掃弄兩下,只聞碰到了什麼物件,一聲悶響,然後啪一聲,一個小木匣子從高高的櫃子頂上跌落,摔倒地上,裂成兩半,露出一塊紅綢子。
先生聞聲而至,瞧見,頓時氣得漲紅了臉,抖著鬍子一把奪過雞毛撣子,朝著青瑰屁股抽打幾下,將他推著趕出屋去,怒道:“混小子!混小子!”
青瑰沒見過先生髮這樣子大火,逃出門去,又折返回來,偷偷探著小半個腦袋往書房裡瞧。只見先生抖著手小心翼翼拾起那塊紅綢子布,一層層掀開,露出了一支金燦燦的簪子,那簪柄飾著蝴蝶,金銀累絲為託,蝶翅點翠,嵌著紅寶石還有粉色剔透碧璽,先生教過他呢,那精亮粉透的樣子,是碧璽吧?原來先生還有這般寶貴。
青瑰覺得那蝴蝶真漂亮,那蝶須上還嵌著兩顆珍珠呢,青瑰正好奇著,卻看見先生抖著肩膀,竟是嗚咽起來,先生小聲念著:
“蝴蝶……竟真已至耄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