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以武入道的天縱之資。
展長生更記起當初灰炎將胡不歸託付於他,又被胡巖風所奪,他卻連一搏之力也沒有,只得狼狽逃竄。
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往日那武神一般高不可攀,又令他恨得切齒的男子,眼下彷彿星辰墜入泥濘,只餘下了叫人目不忍睹的無力同狼藉,任他宰割。
展長生揚起頭來,長吁口氣,吐盡胸臆間鬱結。
一道金影在半透明冰罩外若隱若現,來回翻飛。展長生略略凝目,展龍已化了人形,隨手一揚,一股熾烈火焰疾衝而出,將那金影下方的冰罩融出一個數十丈的圓型大洞。
光柱穿過冰洞映照眾人頭頂,金羽雕揹負夏桐生從天而降,那少年滿臉喜色,襯得一張小麥色面容愈發硬朗,揚聲道:“爹爹,神符大成了。”
展長生終於放下心來,振作道:“走。”
數十條海藻自擂臺邊緣伸展靠近,形成了一條通往半天中的拱橋,展長生拾級而上,立在被兩頭熊崽鉗制的少年面前,柔聲道:“不歸,是走是留,全由你心,我絕不勉強。”
那兩頭熊崽鬆開毛茸茸熊掌,放任少年立在懸浮的圓盤法寶上。胡不歸急忙抬手,胡亂擦拭滿臉淚水,瞪圓一雙紅腫雙眼,低頭打量擂臺,又望向展長生,如此重複了幾次,突然撲進展長生懷中,默不作聲垂淚。
展長生暗歎,心知這少年已做了抉擇,只輕拍他後背,又低聲勸了一句:“師兄,往後只怕再見不到他了。”
展龍方才停了腳步,立在丈餘外,負手身後冷哼道:“饒你這次。”
胡不歸哭過一陣,被展長生按住肩膀,硬生生推開。
那青年道:“不歸,你保重。”
夏桐生坐在毛毛背後,也嘆息道:“小龜,你多多保重,凡事不可好勇鬥狠,莫要以為人人都如我這般讓著你。”
胡不歸又抹一把臉,低聲抱怨道:“你何時讓過我……”
夏桐生輕笑,待要伸手撫摸那少年頭頂,卻終究剋制住不曾動彈,只哼道:“本少爺若不讓著你,你這紈絝子焉有命在。”
展長生再不多言,只取出寶船,一行人離了冰罩,朝東極洲方向急馳而去,直至同楊章等人會合。
東極洲外仍是雲蒸霞蔚,水汽蔓延。
展長生掐指算過,那神符奏效的時辰一到,便祭出陣盤,撤去了包圍東極洲的護壁。
海風終於吹拂到東極洲陸地上,霎時間狂風大作,風捲殘雲,將殘餘霧氣吹散得一乾二淨。
東極洲中,過半的修士三三兩兩靠坐在街巷、城牆、樹下,猶若老僧入定、秋蟬沉眠,個個東倒西歪,卻神色安詳,想必睡夢中過得很是愜意。
風瑤早已迫不及待,眼見得霧氣散光,立時纖手指向各處坊市方向,喝道:“將誘餌全數收回來,一、個、不、留!”
為首幾個年輕僕從正是展龍自各處青樓中搜羅來的美人,提起蒐羅財物之事,人人精神抖擻,摩拳擦掌應道:“是!”
唯有張易遲疑道:“這……只怕不妥,收回修業谷的寶物便罷了,若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將旁人的法寶也一道收了,卻並非我斬龍門行事的正道。”
風瑤柳眉微揚,斜睨一眼問道:“那沉睡神符生效的期限如何?”
張易沉吟,“若用於一人,沉睡不止萬年。如今雖有陣法增幅,卻分散開來……總能睡上三五年。”
風瑤便笑得愈發明豔,朗聲道:“既然如此,就叫這滿地珍寶蒙塵三五年,最後便宜了來路不明的海盜不成?權當收了保護費,我斬龍門自會護住眾人周全,公平交易,天經地義——還愣著作甚,孩兒們,快上!”
眾僕從立時轟然應是,四散進入東極洲各處。
張易怔愣了片刻,終究笑嘆幾聲,只得作罷。
傅玄之卻在旁笑道:“風瑤師姐比你會持家。”
張易又是一愣,佯怒道:“一派胡言!愣著作甚,快去尋掌門。”
傅玄之肅容行禮道:“遵師兄令!”
那青年身形一晃,足下飛劍換了個方向,便朝著唐家堡所在處疾衝而下。
護堡大陣外圍,兩千名侍衛不敵神符威力,陷入夢鄉中,故而令展長生破陣破得從容不迫。
陣法符文消解,青色光幕悄無聲息,散得無影無蹤。
唐家堡外圍城牆高聳如雲,以展長生、展龍為首,一行修士如入無人之境,堂而皇之穿過城牆,降落在城堡最高處的大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