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裡生活的時間長了,索萊木頭上的那根野雞毛都變得光禿禿的,豎在頭上,越發顯得孤零零,可是此時,沒有人會笑話他。
華沂默默地坐在一邊,心裡想著索萊木方才說的話,從中聽出了一點心不甘情不願的悲痛來。他想,索萊木這個凡人的野心真是大得驚人,總不願意稀裡糊塗地過完這一輩子,總是想生出一雙透視的眼睛,洞穿蒼穹。
然後他抬眼望向不遠處的長安。華沂以前覺得阿葉是對的,長安的心是石頭做的。那少年彷彿從來就那樣,天翻地覆了也依然我行我素,從來不搖擺,也從來不徘徊,他心裡只有最簡單的規則,順著走下去,頭破血流也不在乎,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壞。
可就在幾天前,華沂發現他們都錯了。
有那麼一瞬間,華沂覺得自己透過長安的眼睛摸到了他心裡的東西,於是被那裡面滾燙的血肉燙了一下。
長安不動搖,只是因為那些叫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東西都無法打敗他,所以叫他視若等閒。
華沂想起他年幼的時候,他阿爹對自己的評價,說他是一隻長了爪牙的羊。這些年華沂總是不服,因為他殺了那麼多厲害的人,辦成了那麼多別人無法想象的任務,可是那一天在山巔的石頭小屋裡,華沂終於承認了,自己仍然是個懦夫。
十幾年前,那個婆婆媽媽、性格軟弱的少年一直沒有走,反而是在最隱秘的角落裡,長久地住在了他的心裡。
海里的動靜如索萊木所料——他們只是被掃了個邊,算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虛驚。
而後的一個月裡,蝸居在山洞中的獸人和有翼獸人都在重複這樣的日子——看見火堆示警,爬上山頂,居高臨下地看著大海翻騰一陣子,然後又回到山洞中,索萊木說的“被掃了個邊”尚且如此,想來南邊應該是高山變成平地,海底變成高山了。
然而大海平靜下來之後,再往後的日子才是真正艱難。
掐指一算,明明已經快要到了春天,天氣反而是越來越冷,離開山洞變得越來越困難,華沂禁了長安的足,嚴令他不許再跟出山洞,只有最為身強力壯的獸人化成了獸形,才敢頂著風雪離開山洞——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收集食物,越多越好。
又過了兩個月,他們進入了有生以來第一個伴隨著嗷嗷的西北風的夏天,山洞口用了數層獸皮,給嚴嚴實實地封上了,人們不再出去,因為近陸的海都被凍上了。
從沒有人聽說過海水也會結冰,然而這件事便這樣發生了。
實在是太冷了,洛桐首先沒能熬過這個異常寒冷、漫長的冬天,昏昏沉沉了幾天之後,他突然清醒過來,抓著青良的手不肯放開他,絮絮叨叨地和他說了很多的話,一直說到青良蜷在他身邊睡著。
第二天青良醒來,就發現他阿爹已經僵硬了。
在很多人還沒來得及醒來之前,青良突然爆發出一陣哭聲。他就像一隻失怙的小動物,在嚴寒裡哭不出眼淚來,只是梗著脖子哀哀地、彷徨無錯地乾嚎。
陸泉與山溪兩個兄弟幫忙把洛桐的屍體抬了出去,青良便一路跟著,一邊走一邊嚎。可是西北風不能體會他的喪父之痛,他一開口,便險些嗆了他一個跟頭,青良咳嗽了個臉紅脖子粗。
直到獸人們以最快的速度將洛桐埋了,哆哆嗦嗦地往回走的時候,青良仍然不依不饒地站在那裡不肯離開。
陸泉雖然說話聲悶,卻是個熱心腸的,他的熱心腸體現在走了過去,掄圓了胳膊打了青良一耳光,強行拎起了他,像甩麻袋一樣地把他甩在了肩膀上,一路給拖了回來,才算沒讓這已經長成了成年人體型的小崽子凍死在外面。
青良一張臉腫得有兩張臉那麼高,連哭嚎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張著嘴,呆呆的,沒人理他,他便一個人坐在牆角,一動也不動。出去一圈,流出的不多的眼淚在他臉上結了冰,看起來悽慘得有點嚇人。
阿赫蘿見了,感慨道:“哎喲。”
她看著青良,便忽然憂心地看了一眼乖巧地倚靠在她身邊的小女兒——她才那麼一點大,說話就像是小貓一樣,嬌嫩得別人出氣大了都會驚嚇到她,阿赫蘿發起愁來,她不指望自己能活過女兒,可是萬一她死了,這小傢伙以後可怎麼辦呢?
路達不知從哪裡又翻出一把彎刀來,走到青良面前,將刀丟在了地上。
“嗆啷”一聲,青良終於動了動眼珠,抬頭看了這總是欺負他的小冤家一眼。
路達不大會說話,他因此回頭看了長安一眼,可看見長安,又想起來他這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