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跟景琛辭行,才一進門他就說:“檢查結果明天才能出來。”
我擺擺手:“這個再說吧。我得出趟遠門。”說罷把院長給我的任務和他交待了一遍,小心地沒有提齊悅的名字。
他想了想,鄭重地說道:“那結果一出來,我馬上打電話告訴你。”
“這個真不急,等我回來再說吧。反正這兩天我忙著,你也不用擔心我傳染別人。”
說罷我要走,景琛卻在背後叫住我,語氣格外嚴厲:“沈北華!”
我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又要開始義正言辭地教訓我。然而這會兒我不聽,等我回來的時候,恐怕還有更厲害的等著我。
“你說,你說。我聽著。”
“沈北華,你這副不知好歹的樣子能不能改一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受不了你。”
我的心往下一沉。
“您不是說過了,我就是個混蛋麼?你一直都受得了我,我倒是挺奇怪的。我知道您心繫天下,胸懷人愛,不過就算你不管我,我也不至於就死了不是?”
我停下來,等著他發火。然而景琛卻是出乎意料地有涵養,只是依舊嚴肅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慌,正想說話的時候,他卻開口沉聲說:“你能不能別總是故意招別人討厭”
“這話是怎麼說的?”我笑笑。
“因為你想讓別人恨你,這樣你就能過得痛苦點。”
我嘆氣:“我是有病還是怎麼的?”
“我不知道。”
我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沈北華,徐然的事不是你的錯。”
冷不防聽他提起從前的事,我居然略略地打了個冷戰。
“這話你十年前就說過了。”
“丁海濤也一樣。”
“我知道。”
“還有宋佳新。”
我被他弄得徹底暴躁了,狠狠地揮了揮手,大聲說道:“你還要說多少遍?我知道了,不是我的錯!我說過是我的錯麼?我他媽的從一開始就他媽的知道,這他媽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錯!這又不是大學心理諮詢室,你能不能別在這給我人文關懷了!”
“沈北華!”
“景琛!”我終於坐不住了,摔門走了出去,“我代表黨代表人民謝謝您,您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出門時我走得太氣勢洶洶,差點撞翻了病歷車。帶著滿肚子說不清的邪火,我狠狠地踹了一腳,那輛車拐了個咚地一聲砸在了床上。護士站那邊聽到了響動,一個小護士厲聲喝道:“你幹什麼?”
我沒理她,繼續往外走,隔了幾秒鐘,另一個聲音喊了我。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我越發地不想停下來,然而想起明天還要和他一起送病人,我還是站住了。
“對不起。”我為病歷車的事道了個歉——其實還是挺誠懇的。本來以為他又要就檢查的事嘮嘮叨叨,或者乾脆再捅我一針,可是他走到我面前,卻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輕聲說道:“明天見。”
老實說,並不常有人用這麼溫和的語調對我說話。這語氣中的溫柔甚至帶動了我,讓我的聲音變得遠比平日裡溫柔。我低聲說了句“明天見”,自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於是掉轉過頭,匆匆地走開了。
那一晚上大家都沒怎麼睡好。千里送病人,說起來輕飄飄的一句話,真的準備起來卻不勝煩瑣。科室裡開了個會,又和ICU的王錚商量了一下,我們最終帶上了能攜帶的最大限度的藥和器械,以備不時之需。
林娟——也就是急診的護士長——和齊悅也和我們一起,間斷地討論了一下。林娟對我仍是愛理不理的樣子,齊悅也幾乎沒同我說話。老實說,他這樣倒讓我鬆了口氣。再從上次在器械室撞見他後,不知怎的,一見他我就擔心自己要說出點蠢話來。
計劃好了方案,大家胡亂睡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就從醫院啟程了。狹小的車廂裡除了病床,還滿滿地塞了五個人,連轉個身都快要扭到腰。老紅軍的意識有些模糊,一路上生命體徵倒還算平穩,我們時刻懸著心,生怕他那顆身經百戰千瘡百孔的心臟下一秒就突然罷工。
煎熬了六個小時,車終於開出了省。司機換了一次班,我們沒有休息,只在車上潦草地吃了午飯。不管怎麼樣,車內的氣氛總算是輕鬆了一點,其他幾個人開始聊天,我則盯著監控儀,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老紅軍發出一聲呻吟,不用說,他是活不了多久了,甚至活不過今天。可不管怎麼說,有五個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