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小皇姑就喜歡好學上進的孩子。”武令媺有意放開了嗓門說,“誰願意學新式記帳法,小皇姑都願意教。”你們自己不來學,可怪不得我給武贇嗣開小灶。
順利拉近彼此關係,武令媺和武贇嗣都很高興。姑侄兩個笑笑說說一起進殿,又惹來許多關注目光。武宏嗣卡巴著眼睛觀察小皇姑與堂弟的互動,若有所思。
今日殿講的主講人,不出武令媺預料,果然是安嘆卿。大周第一猛將的威名不是蓋的,武令媺發現,不僅總是昏昏欲睡的武宗厚變得興奮,就連向來在武寧殿聽講時聲音都要放大幾倍的祿郡王也低調老實了許多。
安嘆卿不是意外,霍去疾是。武令媺驚訝地瞧著這滿臉平靜神色的少年跟在安嘆卿身後走進武寧殿,有點不明白他來做什麼,並且他與安嘆卿又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霍去疾今天來武寧殿,只是為了給安嘆卿的講課作旁證而已。因為安嘆卿今天要講的課,就是鎮北軍慈善冬裝以次充好,引發將士不滿的事兒。
安嘆卿的講述很有條理,並且絲毫不涉及私人感情,完全就事論事。他沒有隱瞞,也沒有誇大,原原本本講述了霍去疾的父親益利城軍需官霍青的遭遇。
身為一城軍需官,霍青有責任將冬裝有問題的事兒向上司彙報。但益利城守城主將卻敷衍塞責,反倒責斥他多管閒事,還給他小鞋穿。數年積累的不滿與痛心一朝暴發,霍青一怒之下竟然打算越級直接向鎮北軍大都督府稟報,卻遭遇了暗殺。
如果霍去疾不是貪玩,偷偷跑到雪山裡捕獵,恐怕他也逃不脫被滅口的下場。就這樣揹負著滿門血債,帶著父親臨死前交給自己的帳冊,他開始了千里大逃亡。
後面的事兒大家都知道,霍去疾好命地遇見了玉松公主,被救到了太平皇莊,結果給皇莊招來了禍事。但對他而言,從見到公主的那一刻時,他的命運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僅會沉冤得雪,恐怕還會平步青雲。
武令媺仔細聽著安嘆卿的講述,間或夾雜著霍去疾的旁證。她認真觀察霍去疾的臉色與眼神,不住在心裡嘆氣。霍去疾是個絕頂聰明且本來就深有謀略的人,給他時間讓他將自己家的事情好好思考,他有很大的可能看出真相。
而真相從來不堪。霍青盡忠職守、憤而舉報不法行為,卻落得自己身死、家人陪葬的下場。原本是單純的愛國之舉,事實上卻只是權勢鬥爭的結果。霍家人何其無辜?!
這堂課聽得武令媺很壓抑。為上位者就要這麼無情嗎?就可以隨意犧牲別人的性命?還是說坐上了那把椅子的人都會變得這麼冷酷無情,哪怕他很有可能同時還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沒有人在課堂上提出問題。在武令媺看來,安嘆卿與其說是在上課,不如說是聲討。誰敢反駁質疑,誰就要直面安嘆卿隱忍在眼眸中的怒火。沒誰這麼傻。
一個來時辰,這堂課就上完了。在課程的最後,安嘆卿宣讀了皇帝陛下的旨意。這道旨意不是由宣旨太監來宣佈。而是由安嘆卿親自念給眾人聽。大約也是一種壓力。
益利城的守城主將就在安嘆卿押解進京的那批將領當中,已經查明,滅霍家滿門的指使者就是此人。他是第一個被皇帝親筆判決斬立決的鎮北軍將領。其家人男丁不論年歲都殺無赦,女子則變賣為官奴,服苦役到死,不許發賣。
武令媺打量霍去疾的臉色。他似乎並沒有太高興的情緒,反而眼眸中透露出更多的悲哀悽涼。也是。殺死再多的人,他的家人也回不來了。
殿講結束後,霍去疾徑直走向了武令媺。安嘆卿和聽講眾人並不覺得驚訝,很快就走了個乾淨。偌大的殿堂內。只留下了兩個人。武宗厚和武宏嗣在殿外等候,順便望風把門。
“殿下萬安。”霍去疾恭恭敬敬地給武令媺磕頭。皇莊死難的四十多個人,四十多條因他而喪生的性命。就像四十多座大山沉甸甸壓在他心頭,他感到萬分抱歉和難過。而把清貴閒逸的小公主拖入儲位爭奪的兇險漩渦。他很內疚。
“去疾,起來說話。”武令媺因為覺得猜到了某些東西,也對霍去疾感到內疚。霍家,只是皇帝陛下一生當中無心或者有意利用的微不足道的很多人家中的一個。可是於霍去疾而言,卻是他的全部。
她幽幽地嘆息,輕聲說:“雖然說多了很沒有意思,但我還是想說,請你節哀。從此以後你不是為你一個人而活,你要為你的父母、為你的哥哥棄疾、為你的妹妹無疾而活著!要好好的活著,把他們的份都好好活下來!”
霍去疾順從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