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蕾艾一點兒都不害怕,一點兒都不猶豫,就向她的母親邁出了一大步。她把她的小手放在她母親的臉龐上,撫摸著她的臉頰,好像想認出那個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的模樣。然後她用雙手抱住了她母親的脖子。
“這個女人是如此瘦弱,但她一把將她的女兒從地上抱起,讓女兒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身子。她哭泣著吻著她的孩子。這時她的丈夫也慢慢走過來,張開雙臂將她們一同摟進自己的懷裡。
“我在那裡和他們待了七天,在這七天之中蕾艾有了兩個父親。在這短短的一週中,我慢慢讓蕾艾明白現在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家中,她的生活應該是屬於那裡的。我向她保證我還會回來看她的,以後有一天她也可以飛躍重洋來美國看我們……這是一個虔誠的謊言,但是我實在無法想出別的方法,我已用盡全力。
“我們的嚮導也是我們的翻譯,他明白我的處境,我們兩人曾聊過許久。第六天的晚上當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哭泣的時候,蕾艾的父親走近我的床邊,他邀請我跟他走。於是我們走出家門,來到外面,天氣很冷,他為我披上一塊毯子,然後我們坐在房前的臺階上,他將一支菸遞給我。我不抽菸,但那個晚上,我接受了。我希望菸草的味道能讓我忘卻心中的痛苦。第二天,我們和嚮導商量好下午就走,就在蕾艾睡午覺的時候。我沒法兒和她當面說再見。
“午飯之後,我最後一次送她上床睡午覺,我對她說了許多愛意滿滿的話,告訴她我要去旅行了,告訴她她會很幸福的,告訴她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她在我懷中睡著了,我最後一次吻了吻她的前額,聞聞她身上的氣味,這氣味是我到死都不會忘記的。然後,我就動身離開了。”
約翰·卡佩塔從口袋中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後將它摺好,深深地嘆了口氣,繼續講他的故事。
“在離開紐約的時候,我曾給波琳娜留下一封長信,在信裡我把自己想做的一切都向她坦白了,我對她說由於我們意見不一致,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去做。我告訴她,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一定可以透過這次艱難的考驗。我請求她的原諒,請求她想想如果我不這樣做,會有怎樣的未來等待著我們。難道我們就可以看著我們的孩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慢慢長大,天天害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嗎?一個被收養的孩子總有一天會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之謎的。而那些弄不明白的人則會終生受到這個問題的折磨。我們對此無能為力,因為這是人類的天性。但是我們又該如何向她解釋呢?告訴她我們其實一直知道如何找到她的親生父母?告訴她我們是導致她骨肉分離的間接幫兇?告訴她我們唯一的理由是因為我們愛她?我們這樣做,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那時她必然徹底和我們斷絕關係,而她再想和她真正的親人相認已為時太晚。
“我在信裡告訴我的妻子,我們收養這個孩子並不是為了等她長大成人後再一次成為孤兒的。
“我的妻子非常疼愛我們的女兒,對她視如己出。這種愛意並非出自基因的聯絡。那時她們只分離過一次,就是當波琳娜帶山姆去烏拉圭的時候。
“您可能會覺得我就這樣將她們粗暴地分開,實在是君子不齒的行為。但是,斯迪曼先生,就在蕾艾第一次到我們家的時候,她的口中一直重複著一個詞,那時我們以為這只是嬰兒口齒不清的呢喃而已。她整天一邊望著門,一邊哭喊。等我後來向我的同事詢問時才明白,她每天哭喊的那個詞就是“媽媽”的意思。蕾艾喊了幾周她的母親,而我們根本不明白。
“我們和她一同生活了兩年,也許等到她七八歲的時候,或者更小一點兒也有可能,她會將我們徹底從她的記憶中抹去。而我,即使我能活到百歲,我也不會忘記她的面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仍會記得她的音容,我仍聞得到她圓乎乎臉龐的味道。人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即使從嚴格意義上說她並不是我的孩子。
“等我回到家時,我發現整個公寓都空了。波琳娜只留下了我們的床、餐桌和一把椅子。一件玩具都沒有留在山姆的房中。而在餐桌上,就在我留下信請求她原諒的位置上,她用紅墨水寫下了‘永遠不會’。
“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不知道她是否離開了美國,不知道她是否帶著我們的兒子回到了烏拉圭,或者她只是搬到了美國的另一個城市。”
三個男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你去警察局問過嗎?”皮勒格問道。
“問什麼?告訴他們我帶走了我們的女兒,而我妻子為了報復我則帶走了我們的兒子?然後請求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