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晨鐘暮鼓,生活極為規律。即便是即位大典這等盛事在即,闔寺上下依舊是平平靜靜。出入的僧人無論修為高低,皆是衣著簡素,性情淡泊,除了早晚誦經聲,竟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多少。
唯有客院這邊,因有許多道門和海外散修來觀禮,還算稍熱鬧些。樂令平常出門探索寺中地形時,總會在院外遇到一名文舉州萬華宗來的修士在與人高談闊論;還有幾名形容古怪的海外散修四處兜售法寶,把個好好的佛門清淨地當作了凡俗商肆。
客院中來觀禮的賓客越來越多,住持繼任大典也終於召開。一群知客僧引導著來觀禮的道、佛兩派修士與海外散修分別進入大殿,依遠近親疏按排座次。
待眾人都已入殿,繼任住持圓海方才自殿後步出。他和樂令記憶中仍是差不多的模樣:看外表猶如三十許人,面色青白、形容略嫌枯槁;身著青色直裰、外披皂色袈裟。只是他的身形不如從前挺拔,脊背微微佝僂,每走一步都似身上壓著萬鈞重擔,步伐十分緩慢。
他登上法臺之後,便盤坐在當中一枚蒲團上,雙唇緊閉著,殿內卻迴盪起一道蒼老幹澀的聲音:“本門住持圓空師兄已得證大覺,飛昇上界。宗門不能無人住持,老衲受寺中眾長老之命,今日便繼任住持之位。”
臺下樂音大作,梵唄悠揚,各色異花自殿頂飄落下來,其間夾雜著點點溫暖明亮的金色佛光,照得樂令心底嫌惡不已。
但繼任大禮並未正式開始。
圓海面色愁苦地盤坐於高壇之上,右手捻動念珠,仍閉著口對眾人說道:“諸位道友不遠萬里來到蓮華宗,敝宗上下皆感念此情誼。老衲願先講解一段生死輪迴之道,請諸位道友共相參詳。”
他已是菩薩境界的高僧,與道門相對應便是陽神真君的級數。不論其他前來賀喜之人如何,雲錚與問道峰那三名弟子皆是喜出望外,就連樂令這樣一入佛門就滿心不適的人,也捨不得放棄聽這樣一位高僧講論佛法的機會。
圓海的目光向臺下掃了一圈,其目光深遂而奇異,內中彷彿蘊含榮枯之意。雖只是泛泛望向下方,卻令所有聽道之人都覺著正與那雙眼對視,並從其中看到了一片生死輪轉的世界。
圓海枯老的聲音重新迴盪於殿中:“我今於千百頌中。略說一切如來所攝真實最勝秘密之法……”
隨著那聲音不斷響起,殿頂諸色香花如雨般落下,落地之後又化作無盡青白蓮花,將人包圍其中。樂令耳中聲音漸漸模糊,眼前也被香花佛光所亂,漸漸只聞一片梵鐘聲在天地間迴盪,心中一片安寧清靜,彷彿已得了大自在、大解脫。
他的三魂就如超脫了肉體束縛,遊蕩隨心,只見身周有三千蓮花生滅,蓮花之上生出種種美好的天人、佛陀形象,光明純淨。然而蓮花之下又化生出一片血海,血海中浮沉著各色噬人的修羅餓鬼之類,顯出無盡恐怖形態。
這些天人、修羅、餓鬼、畜牲道眾生在他眼前由生至死,死而復生,盡顯輪迴之態。而他自己的肉身也在其中漸漸衰老變化,直至斷絕生機,化為一片腐肉白骨。那白骨盡化為塵埃之後,原地卻又生出一個新的嬰兒,一點點成長壯大,最後重新恢復成他的本相……
一道空靈梵唱聲不知從何處響起,滌盪盡人心塵垢。
樂令心頭似有波浪激盪,飄蕩在空中的三魂重新被吸回皮囊之內。這副肉身當真似重生了一般,內外照徹,通透如琉璃一般,經脈穴竅清晰可見。
此時他已是周身融合、四肢綿綿。丹田內真氣氤氳不散,自動在體內任督二脈運轉周天,自下關尾閭穴透入玄關祖竅,與流轉不修的元精糾纏相接,混抱合一。
這一切皆是身體自發反應。樂令在梵唱之中已是忘身忘意,似乎完全不能掌控身體,又似乎對身體掌握得極為精準,推動著那道真氣與元精一點點交融。精氣之間本有一層無形隔膜,雖然緊緊相連,卻無法相融,然而在那似有若無的壓力之下,一點乳白元精與吸入玄關之內的無色真氣徹底融合。
元氣交匯,一道金色靈光自那點相融之處透出,映照在他眉心之處,昭示著他體內精氣終於自後天反歸先天,化生出先天一炁。
先天一炁既生,他的實力便當真堪比築基修為了!
金光漸漸淡去,樂令已然睜開雙眼,滿心皆是狂喜。雖然不能凝結真種,一步登天突破築基關,可只要體內有了這道先天一炁,就可以運用法寶,借法寶之力提高本身威能。他體內的陰陽陟降盤終於可以真正運用起來,再不必明珠蒙塵,只當一個儲存五行精氣的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