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重量也無,面具上有高吊起的眉,咧開的嘴,形成一個詭異的笑,鮮紅的長舌露出口唇外。
白練離只知道白無常該有的大致的樣子,其實並不具體地知道無常確切的形象,這一看之下,嚇了一跳。
“我以後每次出去辦公事都得弄成這副樣子嗎?”
“是。”
白練離拖長了聲音,“不……要……啦。太……難……看了。嚇壞人,鬼都嚇壞了。”
軟軟的聲音,清越的,帶著少年特有的微微揚起的尾音。
“穿或是回去!”
“好吧好吧好吧。我穿就是了。”
練離把帽子帶上,面具也貼上臉。
“下去吧。”
練離答:“是。”
往外走了兩步,終是不甘,還是回過頭來,掀開面具,恨恨地做了副怪樣兒。
卻依然是明媚可愛,看得堂下小童呆呆一愣。
卻不知這副樣子都落在閻王薛允誠眼裡。
這一晃,白練離在地府已經待了不短的時間了。
出乎薛允誠的意料,這個孩子辦事相當負責俐落。從未誤過事,從未失過手。與黑無常兩人盡心盡責,省了薛允誠不少的心,他們兩個,加上牛頭、馬面,及判官,捉拿鬼魂,區別善惡,核定等級,發往投生,所有事物,安排得井井有條,倒讓薛允誠從未有過的清閒下來。
薛允誠私下詢問黑無常黑君黎,黑君黎說,“這個孩子,倒真是不錯,辦事牢靠,從不偷懶,很有幾分原先那位無常君的風範,似乎還多著兩分機靈。”
“就是,”黑君黎停一歇補充道,“總抱怨他那身行頭難看呢。也難怪,長得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生生要把一張俊俏的臉遮住。”黑君黎人高馬大,粗黑的臉上,居然露出一個百年難見的溫情笑容。
這位黑無常,千年前,在人間,是一位好逸惡勞的男子,在鄉鄰間壞事做絕,被父親失手打死,死後惡習不改,陰魂在人間依舊作惡害人。父親請了高僧來收他,他悽苦地說,父親啊,兒子不是又來害人,而是來看看您,因為如今我要去十八層地獄受刑去了。他在十八層地獄受盡了磨難,才懂得了人生的可貴,自己過去幹的那些惡事,實在有罪。在終於得以能投胎做人時,他放棄了。堅持留在地府贖罪。三年之後,薛允誠的長兄替他上報天宮,封了他做黑無常,專司捉拿惡鬼。
黑君黎道:“王,你不要怪他。他實在還小,但真真是個好孩子。”
這許多許多年裡,黑君黎再未見過像練離這樣的孩子,聰慧無邪,言語活潑,辦事又爽利,跟在他身後,哥哥長哥哥短的,實在讓人沒法不喜歡,單看那一雙美麗的流光逸彩的眼睛,就先軟了心腸。他總讓他想起曾經愛過的一個人,那樣靈巧的任性的孩子,一雙美麗的桃花樣的眼睛。
薛允誠道:“我哪裡會為難他。”
背過身去,也有一個微弱的笑意從臉上一閃而過。
可是,薛允誠也發現了自練離來後,這地府十殿還有些另外的變化。
地府正殿左右各有東西偏殿,東邊的偏殿是薛允誠的日常起居處,西邊的,則是黑白無常的住所,都是極寬闊的廳堂,不大卻極舒適的臥房與書房。判官另住在稍遠的殿裡,他的身份在地府也是極高的,加上在十殿的年月最久,享有不少的特權。
話說這西殿一向清靜,這一天薛允誠卻聽到裡面傳出啪啪的聲音,進去一看,見黑君黎與一個小童甩著長繩兒,白練離正在跳繩。非常的輕盈,長長的頭髮飛揚起來。見他進來,練離停下來,高興得說,“太好了。”從小童手裡拿過繩頭,遞到薛允誠手裡,“幫我甩繩好不好?”
黑君黎忙道:“練離,叫小豆甩不好嗎?”
練離道:“小豆太矮小,你們倆個身量相當,甩起繩兒來才好那。”
薛允誠也不說話,將繩兒扔回小豆懷裡,輕哼一聲,走了出去。
又過了兩天,薛允誠進了西殿,看見練離一個人在廳堂裡跳來跳去,不禁問:“你在幹什麼?”
練離嚇了一跳,背砰的一聲貼著牆。
薛允誠又問:“問你,在幹什麼?”
練離道:“跳房子。”
薛允誠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了塊小石子。
薛允誠看他撲稜撲稜的眨著眼,想是上一回嚇著了他,轉身走出去,片刻回來,遞過什麼來。
練離接過來看,是小半塊琉璃瓦,青綠的顏色,有暗紅的花紋,邊角磨得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