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裡,顧擒年只看到林瑟一雙悽慘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好似求助,又好像要逼他離去。只是一直沒聽到林瑟說話,顧擒年卻聽得到它牙齒的咯吱碰撞摩擦聲。
顧擒年不忍再看這一幕,扭過頭去,悄悄落了淚,過了會等到自己的眼淚能夠控制的時候,才轉過身來,對林瑟說到:“不知道你生了什麼病,不過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小吃。你忍忍,如果疼就咬我。”
他將手臂伸過去,熱騰騰的水蒸氣燙得嫩白的面板頓時通紅一片。
林瑟吃了一驚,驚恐地晃動身體躲開他的手,不讓他碰,“笨蛋,你會燙傷的,變醜我就不要你了。”威脅著,心裡卻又感動又心疼。
顧擒年見他故意避開自己,失望地收回手,拖著椅子過來坐在一旁,跟他一起等時辰過去。屋子裡擺著用來計時的沙漏,是從西大陸傳過來的東西,據說每翻過2次,就是一個時辰,計時工具就是他們的祖先詹希元創制的“五輪沙漏”。
流沙從漏斗形的沙池流到初輪邊上的沙鬥裡,驅動初輪,從而帶動各級機械齒輪旋轉。最後一級齒輪帶動在水平面上旋轉的中輪,中輪的軸心上有一根指標,指標則在一個有刻線的儀器圓盤上轉動,以此顯示時刻,這種顯示方法幾乎與現代時鐘的表面結構完全相同。他還巧妙地在中輪上新增了一個機械撥動裝置,以提醒兩個站在五輪沙漏上擊鼓報時的木人。每到整點或一刻,兩個木人便會自行出來,擊鼓報告時刻。
顧擒年專心地盯著沙漏,他多麼想讓時間一下子跳到一天以後啊。這樣林瑟的煎熬就能夠結束,不必再倔強地忍受熱水的燒煮。
“小白菜,你不要愁眉苦臉的,我已經夠難受了。”林瑟見不得別人為自己難過的樣子,忍不住說起話來,“你擺著這麼醜的表情,是想讓我吐在裡面麼?”
“我這麼好看,就你挑三揀四的。”顧擒年抱怨,卻不自覺擠出一抹笑容出來,無論此刻心裡多麼的難受,好像對方提了要求,他就難以拒絕了。
林瑟仔細一看,這孩子的確好看了許多啊,從前尖酸刻薄的下巴和眉毛,如今長了肉,看起來順眼多了。本來就有很好的底子,如今就像春天的柳樹抽枝發芽,嫩嫩的十分可口的樣子。顧擒年笑的時候很單純,有種翩翩美少年的氣質,讓林瑟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傻笑起來,暗自忖度自己眼光好,竟然拐到這麼優質的弟弟。
顧擒年沒料到林瑟看著他的臉都能發呆,噗嗤笑出聲,才沒有那麼消沉。顧擒年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塊寒玉,就從脖子上取下來戴上林瑟的脖子,“我媽媽就給我留了你跟它,聽說是寒玉,你且戴著,不知道有沒有點用處。”
“快快拿走,這麼好的東西等下被泡壞了。”林瑟想要扯下來,奈何自己小短爪子哪裡有那本事。哭喪著臉看著脖子下的寒玉,這東西倒真是神奇,不像是普通的石頭,貼上身,燥熱減輕了許多。不過沸水的煎熬不是一塊小小的玉能抵擋的。林瑟只能儘量站直點不讓玉靠近水面。
坐了一會林瑟說無聊,顧擒年問他想做什麼,林瑟就說彈琴。顧擒年去楚雲飛的琴房拿了普通的琴過來,擺在桌子上,隨手在琴上一揮,竟然讓林瑟聯想到輕攏慢捻抹復挑的雅緻。
顧擒年隨手而彈並琴隨心走,全然不拘樂理,不拘於曲譜,一開始的混亂琴音後來卻越走越恣意,恍若明月之初開天地,恍若星河之璀璨流光,時而又如總角之孩童牆外歡笑,時而如有伊人紅妝畫蛾眉……曲中無限意,天地大不同。
林瑟沉浸在琴聲裡,倒將身上的痛忘記大半,不是不痛,而是注意力都集中在渺渺琴音裡,被那份隨心所欲所勾引。
當顧擒年的琴聲勾起磅礴崢嶸的豪情,林瑟也脫口唱出《日暮歸途》。這一曲,雖然只是網路歌曲,但是林瑟不否認自己獨獨鍾愛歌詞裡攜手天涯的蒼茫壯闊,那一份黃山殘燭裡舉杯對弈的瀟灑,始終讓他心嚮往之。
顧擒年聽著他的歌,反應迅速地調整自己的曲子,他沒聽過這首歌,卻銜接串聯得竟然天衣無縫。每一次撥弄琴絃,好像都是不經過腦子思考,而是指尖自動流淌而出,恣意地遊走。沉浸在陌生而美麗的歌聲裡,顧擒年不知疲倦地彈著,很快記住了歌詞,與林瑟相和而唱——
顧擒年:天涯舊路/酒家蕭疏/燈縈黃沙殘霧。
林瑟:平野客宿/是你醉步/牽馬孤旅日暮。
顧擒年:我曾說日暮/原是歸途/也曾踏歸途/望日暮。不知此生漂泊幾度/知足。
合:天地雖大卻不如斟兩壺/與你一馬一劍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