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地方沉默的電話,一開始,兩人都只是抱著聽筒無言,後來漸漸變成簡短的問候,之後是客氣淺淡的交談。
直到有一天,他發覺這個電話已經成了每晚睡前的一道功課,每天一通三五句話的電話,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普通但必要。
“布朗先生說後天是今年最後一個展覽了,今年的展覽辦完,明年籌劃做我的個人作品展。”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笑,“真好啊,終於能出個人展了,恭喜你!”
“唔,現在說恭喜還太早了,我對自己的作品還不是很滿意。”
“你對自己要求總是很高……不過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他被那句“喜歡”弄得很彆扭,不知該怎麼接話,於是便沉默著。
“呃,我是說……我很欣賞你這樣的藝術態度,沒別的意思……”安德烈聽不到回應,很怕自己的話讓周宗瑜不舒服了,急忙解釋。
“真的……沒別的意思……”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抖,末尾變成一段氣音。
周宗瑜說不上自己的感覺,怪怪的,有點難受。
“我沒誤會……時間不早,晚安。”
那邊的人屏住氣一樣,靜了一陣,低低迴應:“你好好休息……晚安。”
安德烈聽著聽筒裡結束通話的聲音,有些害怕地壓下聽筒。
他很冷一樣趴在床上,把身體裹緊些。
聽到那樣的話,一定會生氣……
他直直看著床邊的電話,後悔自己太得意忘形,竟然會說什麼喜歡之類的話。
肯定被討厭了……
第二天,他的電話沒有被接聽……
他的心隨著提示音的響聲一點點下沉,終於變成忙音的時候,他顫抖著按下聽筒。
又一次……
中國的夜晚,英國的白天,他看著窗外的陽光,身體卻冷得發抖。
好不容易積累的一點信任,又被他一時昏頭毀掉了。
他呆坐在床邊,不知所措。
雖然被拒絕,他還是每天按時打電話,剋制有禮地,每天都只有一通。無人接聽,就安靜等待明天。
忙音結束,他再次結束通話電話。
幾天了?
他有點兒想不起來,最近記性變得很差,每天固定只有那麼幾件事,也不需要他用太多腦子。
他慢慢走到窗邊,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很好……他看著花園裡那片玫瑰,花期將盡的頹然。
電話鈴聲打斷他神遊的思緒,他有點兒不想接,但那聲音不知疲倦似得一直響,他氣悶地接起來。
“安德烈?”
他被電話裡的聲音弄懵了,心跳立刻變得異常。
“是我……”
“安德烈,真抱歉,我因為畫展出了點狀況去了一趟外地,走得匆忙忘記告訴你……你……有很多你的未接來電……”
他立即又緊張起來,害怕自己的行為讓那人討厭了,慌忙解釋道:“對不起,我每天只打一通……真的……每天只打一通……”
“哦。”那邊只有這麼簡短的一個回應。
他緊張得咬住唇,憋住那些充斥在心裡的思念,安靜一會兒,他猶豫著,有些自虐般問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
“沒有……咳……”
聽到那邊傳來一聲咳嗽,他立刻詢問:“你生病了?”
“唔,沒事,小問題而已。”
聽著那個人有點乾啞的嗓音,心口被擰緊,忍不住要說些關心的囉嗦話。可是聽筒那邊傳來一聲女人的呼喚,周宗瑜應了一下,匆匆和他告別結束通話了電話。
安德烈怔怔放下聽筒,他下意識看了看錶,下午五點。
北京現在應該是晚上十二點,這個時候,為什麼會有女人在他那裡……
扭曲的嫉妒又竄上來,他想阻止自己,他已經害了周宗瑜一次,不能再傷害他了。
本來周宗瑜就不是同性戀,看起來也不像會接受男人的樣子,曾經一度和女人戀愛過。如果不是因為他,那周宗瑜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他抓住頭髮,喘著氣跌坐在床邊,他不想讓自己陷入魔鬼的樣子,可是悶痛的心卻逼得他落淚。
我不想你去愛別人……看看我……。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四、重逢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一日,安德烈意外收到周宗瑜即將拜訪的訊息,這是兩年多里,那人第一次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