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不睡也好,睡了晚上精神太好,難得熬過去。想寫點什麼東西,鋪開了紙坐在小桌邊,怔了半天一點情緒也沒有。於是下了樓,躺到門口的小草坪上去曬太陽。躺在那裡我想著這一次又寫點什麼才好。忽然想起把張小禾的事寫了,投到香港去也挺好。下次得問問思文,她的故事的後半截是怎麼回事。前不久我把劉曉冬的故事寫了,投到香港去,很快就發表了。當然我沒有用他的名字,也沒用孟浪的筆名,怕萬一他看見了在心裡唾我。這樣想著我在草地上翻一個身,把鼻子湊著地面去聞那青草幽微的清香。側過臉忽然看見張小禾揹著書包,穿了牛仔褲,白襯衣紮了進去,遠遠的在太陽底下一閃一閃地走過來。我慢慢坐起來,迎著她望過去,毫無表情地看她漸漸走近。她走近了,臉上也毫無表情,經過了我身邊,頭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我眼皮也不抬一抬,在那剎那間,我看見她胸部隆得高高的,在白襯衣裡隨著腳步輕輕地上下顫動,很生動的樣子。突如其來地,我全身觸了電似的一顫,一個冷噤從腳底飛快移動著傳到頭頂。這樣的感覺我已經非常陌生了。到加拿大這兩年多來,我對異性有一種冷漠。我用冷漠表示著疏遠和拒絕,這樣來維護自己內心的驕傲。久而久之,內心那跳躍的火花也漸漸微弱。知道了自己是沒戲的人,是局外的角色,我也不往那方面多想。有時我對自己感官知覺微弱的狀態感到害怕,懷疑自己是不是心理上生理上有了問題。還是在兩年前,在聖約翰斯的時候,有一次和林思文去逛超級市場,偶爾轉過臉時,看見一個穿紅色夾克衫石膏模特的胸部微微顯露了出來,我全身也是這樣中電似的一顫,站在那裡呆了有幾秒鐘,思文還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哪怕那次阿唐帶我去看脫衣舞,那麼多姑娘又那麼漂亮那麼好的身材,白種人,黃種人,黑人,我也無動於衷。想不到今天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受了誘惑。
我坐在那裡想入非非,想到了“有亭翼然”這幾個字來形容那種生動。我知道有很多姑娘,為了追求曲線感,用了那種厚海綿的胸衣。曲線是突出來了,但卻沒有這樣一種富於質感的生動。我想來想去,越想越細膩,想象力突破了一切遮蔽,一切都在腦海中活靈活現的浮出來。我故意打亂自己的想象,去想寫文章的事,又去計算存款的數目,可心裡轉了個彎,又想了回來。我抵抗了幾次,沒有用,乾脆放棄了抗拒,讓想象自由地流動,一邊自言自語唸叨著:“太下流了,太下流了。”不管怎麼樣,今天心裡能有這麼一顫,我還是感到了安慰。我沒有問題,我是一個正常人,我得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證實了這一點。
五十九
思文打電話來,問:“最近還好吧?”我說:“老樣子。她又問我,休息那幾天都幹什麼,我說:“看汽車。”她沒聽明白卻也不再問,又告訴我,她房間的抽水馬桶堵塞了,請人疏通要幾十塊錢,問我有沒有辦法。我說:“來看看吧。”就騎車去了。我在工具店買了一個吸筒。去了她望我笑笑,我也望她笑笑。我到廁所裡去看,她說:“有氣味呢,髒。”我要她走開,把門關了,揭開蓋子,一隻手捂了鼻子,用吸筒去吸。吸了幾下還是不通,也顧不得臭,雙手握了吸筒去吸。吸通了穢物都下去了,可水還是流得不暢,一放水就快溢位來,再慢慢滲下去。思文推開門說:“可以了。”我說:“可以了我一走你又要打電話給我。堵東西了。”我要她找個東西來鉤,她問:“筷子行不行?”我說:“拿個衣架來折了。”折了一個鐵絲衣架鉤了一會,軟軟的不得力。思文說:“還是請人來算了。”我手執了鐵絲伸到水下面去,她說:“太髒了太髒了,還是去叫人。”我說:“反正已經髒了。”又把衣袖推得更高些,再伸下去,鉤上來一個塑膠袋。她說:“這是誰丟到裡面的!”我用肥皂洗手說:“反正你這裡來的人也多。”
她從冰箱裡拿葡萄給我吃,說:“黑加侖呢,出國的時候看報上登了,廣州賣七毛錢一粒,現在怕都要一塊了。”我用左手揀了幾顆吃說:“到這裡才敢吃這玩藝,才幾毛錢一磅。”她又告訴我,約克大學有個學政治學的博士對她有那個意思,來過幾次了。我說:“那好啊。”她說:“我還沒說高矮胖瘦呢,你就說好。生怕我找不到要你負責吧。”幾個月前分手以後,我很擔憂她那樣懸著。在我看來,她應該對現實作出妥協,而不能死抱著一種理想不放。她並沒有充分認識到這一點,我也不好明說出來。我說:“那當然好,至少下次掏馬桶就不要我打溼手了。”她笑了說:“跟你說真的。”我說:“至少是個博士,還是洋的呢。”她說:“博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