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洗菜的!”她說著手拍一拍水池。我說:“臉也洗過,腳也洗過,這裡面洗出來的菜炒了特別鮮,你沒覺得?”她說:“你個癩殼子!”一隻手接了水對我身上一灑,我一閃開,到水房去了。洗了臉我又到廚房,看見她拿出七八個瓶子,分別裝著綠豆、玉米、芝麻、紅棗、苡米等,每樣倒出一點放在鍋裡。我說:“開中藥鋪了。”她說:“這樣最營養。你別呆在這裡,只管去寫你的東西,好了我叫你。”
我回到房裡,手中拿著圓珠筆,眼呆呆望了窗外,心中亂糟糟踏成一片。我捏了筆在紙上亂畫,幾筆畫了張小禾面部的輪廓,不象,又重畫。畫了幾次又點象了,又缺了點什麼。忽想起那顆痣,輕輕點上去,出了味道,挺傳神的,自己獨自笑了一回。聽見外面腳步聲響,馬上又幾筆塗了。她敲一下門說:“吃飯了。”我在餐桌邊坐了,她裝一碗稀飯端到我面前。我喝一口,燙得舌尖一縮,說:“燙起泡了!好吃,好香的。”她說:“涼點再喝。”我說:“主要是太香了。”伸了指頭把碗邊的刮起來往嘴裡一抹,“好吃。”又手指往桌子邊上擦一擦。她盯了我那隻手說:“你這個人!”我說:“我這個人稍微太不愛衛生了一點。”她說:“你這個人好多東西都可以寫到文章裡去,你怎麼不寫寫自己?”我說:“比如吃飯時那隻手。”她馬上說:“上街時那雙眼睛,賊溜溜的轉。”我說:“你沒跟我上過街你怎麼知道?我從來目不斜視。”她說:“那天去玩看了你的那雙眼就想象得出了。”我說:“看風景嘛。”她說:“看人!”我說:“人是人文風景,審美嘛。”她嘲笑說:“知道你對審美有特別的興趣。”我說:“讀大學悔不該選修了美學課。”她說:“怎麼你只審異性的美,老師這樣教你?”我說:“女性美男性美我一視同仁地審,我就經常對著鏡子審自己的美。”她說:“說了你是個癩殼子。”
我把稀飯攪一攪說:“涼了。”低了頭去喝,她說:“放點糖。”說著用勺敲一敲桌上一個深綠色的塑膠筒。我加了糖,把稀飯喝得“嘩嘩”的響。她用調羹敲著自己的瓷碗一片響說:“輕點,輕點,加拿大餓了你吧!太陽穴上的筋都暴起來了。”我說:“主要是你煮得太香了。”我又盛了一碗,加了糖,把塑膠筒拿在手中,念上面的字說:“凍幹健康人血漿,廣州軍區血液研究所。”她說:“你瞎瞎說!”我指了上面的字說:誰瞎瞎說了,這幾個字你不認識?”她說:“我上大學時用起,都用幾年了。”我說:“那沒關係了,用幾年血漿也幹了。”她從桌子底下伸腳過來作勢要踢我,說:“看你還胡說!我不怕,我偏要放心吃。”說著又去舀糖。我說:“輕點,別把幹在筒邊的都弄下來了。”她舀了糖正準備往確定裡放,聽了我的話又退回到筒裡說:“我不吃了,這裡面的糖都是你的,不準倒掉!”我又多舀些糖放到碗裡,說:“血漿裡蛋白質豐富,補的。”一邊把糖攪勻了,喝得更響。吃了飯我要洗碗,她搶過去說:“誰要你洗,你給我坐好了。”我說:“給我一個表現好的機會也不肯。”她說:“你還好意思說表現好幾個字,害得我飯也沒吃飽。”我說:“那木頭人表現最好,立在那裡動也不動,也不多說一句廢話。我真的那樣表現好了,你又在心裡說我表現不好。”
吃了飯張小禾去看書,我閒翻了一會書,一時有了情緒,寫了一篇二千多字的雜文《你覺得怎麼好怎麼就好》。寫完看看張小禾房裡沒有動靜,一個哈欠上來,又倒在床上睡了。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已是天色昏暗。聽見有一點簌簌的聲響,抬頭看見張小禾坐在那裡,湊在窗前看我寫的東西。我說:“看它幹什麼,騙稿費用的。”她不理我,還是看。我說:“不就是幾個字拼攏到一起嘛。”她還不說話。我說:“你再不說話我就跟個獅子樣的撲過來了。”她一直看完了,手裡晃著那幾張紙說:“寫是寫得有道理,可我不同意!”我說:“只要編輯同意就可以了。”她說:“照你說世上的事好壞都沒個標準了。”我說:“我寫什麼了,我都忘了。”她說:“我要跟你討論,你的觀點不對!”我又好氣又好笑,說:“有道理也是你說的,不對也是你說的。認什麼真呢,告訴你是騙稿費的。”她說:“別故意這麼說,我是不信的。你說清楚,什麼叫‘你覺得怎麼好怎麼就好’?如果一個人覺得死比活好呢?”我說:“所以有那麼多人選擇了自殺。人對外在世界的體驗是以自己的內心感覺為標準的。”她說:“那我有時候煩惱起來真的覺得活著還不如不活好。”我說:“你可別騙自己,白丟了一條命。”她還想跟我爭論,我說:“今天帶你到唐人街吃飯去,你別忘了觀察我上街時那雙眼。”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