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送此厚禮?你知前年聖上派賈政學差,事畢又令他巡視海疆,我那時因海嘯突發戰船多有損壞,同僚中不免就有參我一本,向聖上告發我翫忽職守的,多虧政老還朝後,聖上問起時,詳述海嘯難以預防,及我搶救戰船十得其七已屬不易,聖上因之將那參我的摺子留中不發。似這等恩師老夫人的壽辰,我將奇珍玻璃大圍屏送為賀禮,實是心誠意摯。那日拙荊將玻璃大圍屏送至時,接待的正是那賈探春。花容月貌不消形容,更難得的是言談舉止落落大方,指揮下人既藹然可親,又威嚴難抵,與拙荊於客套之中,又顯出學識出眾。那日拙荊回到京中寓所連連對我感嘆,說若咱們再有個兒子,能娶上這麼個媳婦,那真是大吉大利福氣滿門了!因之,我今晚來,也想與先生商議,或者我們共同奏報聖上,推薦這賈探春去充郡主和番,豈不妥帖?”雨村猶在沉吟,那鄔維更道:“實不瞞先生,昨日曾見到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他說那元妃娘娘聞聽到茜香國王子請求賜婚的事,就想推薦其妹賈探春,只是聖上去了,因有妃嬪不得干涉朝政的戒律,並不敢貿然開口。倘若我們的奏本上去,聖上必去鳳藻宮詢問元妃,元妃一定設法說動聖上。”雨村這才道:“那賈探春確實不錯。我去榮府拜會從周先生,他請我嘗上好的桂花糖藕,我問他可是南方運來的,他道藕就是大觀園河裡的,桂花則是大觀園岸上的,連糖也是大觀園稻香村所種甜菜榨的,因講起三姑娘理家故事,把上上下下僕婦調理得風和雨順,各司其職,利益均沾,因此連那夾泥種藕的並駕娘拉冰床的僕婦,也都兢兢業業、成績斐然,故而能自產美味果蔬,外銷還有數百兩銀子的收益。此女若真成了茜香國王妃,則彼邦得一治國巾幗,我朝亦免其騷擾矣!”二人連夜草擬奏摺,第二天早朝即恭敬遞上,那奏摺遞上多日,聖上並無旨意下達,雨村鄔維惶恐等待不提。
且說那賈赦枷號示眾,顏面掃盡。幸虧所帶木枷,是最輕的一種,只二十斤。有那強盜與賈赦一起在鼓樓前枷號,帶的是一百五十斤的大枷,雖系壯漢,也只挺到第九日即倒斃。按律最短的枷號期為一個月,聖上念賈赦系開國功臣之後,又系元妃伯父,格外開恩,只命枷號半月,故刑期結束回至家中,那賈赦只是腰椎疼痛兩腿浮腫頭暈目眩,性命尚無大虞。賈政過數日才去看望,少不得責備勸戒。賈赦只稱皇恩浩蕩,自己愧對列祖列宗。賈璉夫婦過去探視,賈赦不見。邢夫人埋怨賈璉:“你倒滑脫了。人家兒子有為老子去死的哩。你怎不替你老子去枷號示眾?”賈璉無言對答。鳳姐捧上一袋銀子,交邢夫人道:“事已至此,唯願不再雪上加霜就好。俸祿沒了,我們作兒女的自當奉養雙親。這是把分到的老太太遺資變賣出的四百兩銀子,太太且先用著。”邢夫人收下銀子道:“你們在那邊管家多年,我何嘗問過你們,只怕你們積攢下的銀子也能堆座小山了,那裡就須變賣老太太遺物?”鳳姐因道:“夢裡的元寶賽山大。夢醒才知庫裡空。我們如今實在是捉襟見肘。也一言難盡。昨日宮裡夏太監又派小太監來,見面就跟我們道喜。”邢夫人道:“可是見鬼了。喜從何來?”鳳姐道:“他說夏太監道,聖上又幸鳳藻宮了,與娘娘交談甚歡。又道聖上與元妃娘娘交談中,更釀出一樁大喜事來。”邢夫人道:“能有什麼喜事?敢是把大老爺的一等將軍爵位發還了?”賈璉道:“也未可知。他說過幾日就大家明白。”邢夫人道:“那敢情好。只是那娘娘從來只顧念隔壁那房,何曾有特別的好處到我們這邊來過?”鳳姐道:“那小太監報完喜,就又道夏老爺有樁急用,跟我們要銀子。”賈璉道:“他是說借。”鳳姐道:“從來說借,只是那回還過?或者是還給你,你匿下了?”賈璉道:“只有你匿的,你匿出的大窟窿如今還沒填補上,你倒搶白起我來了。你以後再不許又犯張狂。”鳳姐陪笑道:“如今我只有聽你喝的,那裡敢再張狂。我只是跟太太說那夏太監實在貪婪,他張口又是三百兩,稍回應遲慢了,那小太監臉色就難看起來,我們少不得再把分到的老太太遺下的一箱子銀餐具,拿去當了,這才饒過我們。”邢夫人道:“真是大尾巴老鼠。只是他總如此開口問你們要銀子。你們也該讓他一報還一報,為我們府裡也作點好事。大老爺這復爵的事,夏太監逮著機會,就不能在聖上面前好言幾句?”賈璉道:“他只在鳳藻等六宮供職,只是聖上臨幸時,有機會跪下請安罷了,那真有親近聖上進言的機會,再說宮裡嚴禁太監干政,連妃嬪也不準過問政事的,你靠他給大老爺復職,那就拜錯菩薩禮錯佛了。”鳳姐道:“也只能讓他幫點力所能及的忙。二老爺二太太一直說,老太太遺下的東西,至少選一樣留給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