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波瀾。
“我以前,也有很困難、很困難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讓季凌風信服自己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辭,他此刻只想跟他分享一段故事。
季凌風悄悄抬起頭,他如今應該是個功成名就的男人吧,也有落魄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唐君哲的職位,要真是自己上司,那尷尬就不可避免了,所以這層紙窗也不必捅破,彼此都坦露心事,卻不瞭解更多,平起平坐,他們才能心平氣和地交換著心底的故事。
“我幼時的生活條件很糟糕,媽媽去世得很早,多年來就靠我爸一個人打拼。他是個工人,做著最底層的職業,還要受人白眼,工作到很晚,很累很累,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那時他為了省錢供我讀書,每天走兩個小時上下班,我為了晨讀已經起得很早了,但還是總也見不到他人。他自己的一日三餐從來都是饅頭就鹹菜,偶爾加餐也只是給我加的,他那麼努力攢錢,我也拼命讀書,收到錄取通知書那會兒,他哭得像個孩子。”
季凌風雙眼一眨不眨地聽唐君哲平靜敘述著這糟糕的經歷,他突然有些慶幸,縱然他沒有見證過父愛的偉大,沒有體會過何謂父子情深,沒有那樣一個老爹來為他肝腦塗地,但至少,那個男人保障了自己的物質生活,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他從沒有為吃喝問題犯過愁。
不知不覺地,他慢慢朝這個男人移了移,又移了移。
對於曾經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唐君哲不迴避,也不深陷,他已經足夠強大,能夠直面一切屬於過去和未來的挫折。他繼續道:“可我父親並沒有就此放鬆下來,高昂的學費迫使他更努力地工作,我也開始四處打零工,試圖減輕他的負擔。然而,就在我開學前半個月,工地失事了,他被掉下來鋼柱砸斷了雙腿,粉碎性骨折。”
“啊!?”季凌風驚撥出聲,而後又覺失禮,他小心觀察著唐君哲的目光,卻發現他一直直視前方。
“那對我的打擊很大,我差點連開學報到都沒去。醫藥費太貴了,而工地老闆一口咬定那是人為失誤,要求另一個工人負主要責任,他只掏了送醫院時的第一筆手術款,以及為數不多的補償金,剩下的要求那工人賠償。後來,那工人逃了,不知道逃去了哪裡。爸爸沒報警,他說應該不是那人的錯,他也是個有口難辯的人。可之後遺留下來的一系列問題就都要自己解決了,最要命的是家裡失去了主力勞動軍,沒有什麼收入,與此同時還有巨大的醫藥負擔,一度難以維持基本生活,我當時甚至說不上學了,就在外面打工,留在家裡照顧他,結果你猜怎麼著?”
他很形象地在左臉旁比了個動作,“我爸聽到後啪的一個巴掌就上來了,力道大得驚人,就這麼把我打去報道了。我申請了A大的特困生補助,也成功了,可對於醫藥費來說還是杯水車薪,只能先低三下四地去向親友借錢。”
“A大?你是A大畢業的?”聽見自己的母校,季凌風有些激動,又有些欣喜於他和男人是校友。
唐君哲笑著揉了揉他的毛,道:“我是A大的,但沒畢業。那時候實在沒辦法了,懷著僅存的幻想,我開始另尋出路,利用我的專業技能做些……軟體設計。當時真沒有多大的雄心壯志,只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單純想過好點兒而已。這花費了我大量時間,一開始我其實很怕,萬一一事無成,又荒廢了學業,將來要怎麼擔負起這個家?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也對未來存有疑慮,並非不自信,而是不敢太自信,看不到光明的前景,一步出錯,下半輩子可能都完了。”
季凌風側臉看著他,又將頭枕回了膝蓋上,“後來呢?”
“後來,我很幸運,算是成功了吧,十年了,當時的苦幾乎都記不清了,現在想想也就那麼回事了,也就這麼過來了。我只是很感謝那時候的自己,什麼都咬牙堅持下來了。”
算是美滿的結局,季凌風長舒一口氣,瞬間有種釋然的感覺。
季凌風看著男人依舊平和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那你父親現在還好嗎?”
唐君哲笑了,“嗯,很好,雖然義肢行動不大利落,但他在家裡修修花種種草什麼的,過得比我滋潤多了。”
季凌風又朝BOSS的方向移了移,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圈距離,幾乎要貼在一起了。唐君哲方才專心敘述著往事,這才發現了小家戶已經離自己這麼近了,鬼使神差地,他也悄悄移了一步,最後的裂痕合上了,一切都很圓滿。
他拍了拍季凌風的肩,入手是很單薄的觸感,讓人捨不得給他太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