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彎下腰來對川素山說:“川伯,勸勸她吧,死活不肯放人,再這麼下去……”
川素山心中一涼,在趕來的路上,他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川素山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川紅竟然是公社黨委書記心中的那朵帶刺的玫瑰,那位同樣來自重慶的老三屆精英追求過川紅,他每天都寫信給她,騎三里地的腳踏車來看她,川紅出於禮貌並沒有拒絕他的看望,所以在別的知青眼中她成了公社黨委書記的女朋友,然而,自周文海出入川家以來,川紅又一心一意地戀慕上了他。
只可惜,周文海另愛他人,但在青春的無羈篇章裡,在百無禁忌的原野中,這一段未曾開花結果的愛情,也足夠引來殺身之禍。
知青是團結的,但也是複雜的,是一個大團體,但也有不同派系,公社黨委書記是榜樣,周文海是偶像,榜樣的女人愛上了偶像,一時間,景仰公社黨委書記的知青們蠢蠢欲動。
七月初八,星火燎原,如果他們還在城市,如果他們還在校園,如果他們還在父母身邊被束縛,那麼,一切不會這麼慘烈。
他們指責周文海一派是糜爛的小資產階級生活情調,侮辱了英雄人物,圍繞在周文海身邊的知青們則回擊說國家提倡戀愛自由,任何人無權干涉!
於是,他們呼喊著革命口號帶領著二十多號人馬,鬥志昂揚地扛著扁擔、鋤頭、鐮刀、斧頭、彈簧刀等等器械於正午時分在空曠的河灘上開始了決鬥。
公社黨委書記沒有去,周文海去了,他是去救人,當有人受傷的訊息傳來之後,周文海拎起藥箱趕了過去,在沒有趕到河灘之前,他就被人捅傷了後腰,跌倒在密長的高草中,直到鮮血流盡才被人發現,抬回家來。
爾後,得知訊息趕來的川紅就再也不肯放手了,她抱著一具屍體已經呆呆地坐了四個小時。
“阿紅!”川素山重重地叫了她,渾渾噩噩的川紅剛一抬頭就見迎面而來的手紮紮實實地打在了自己臉上,她的父親正氣急敗壞地看著她,雙雙盯峙了三秒鐘,川素山的眼眶紅了,他一把將川紅攬進自己懷裡,無聲地顫抖著哭了起來。
“阿紅……死者為大啊……”
“爸……”
隔著一個死去的周文海,川紅終於出聲了,她撕心裂肺地哭了,哭聲響透了馬鎮的上空,三日未散,從此,川紅的聲音啞了。
1。3
馬鎮第二生產大隊的知青鬥毆事件震驚了整個四川省,省級報刊釋出的內參進而驚動了黨中央,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所有參與人員都有了返城指標,而帶頭的幾個,包括公社黨委書記和川紅被保送去讀大學。
在那個年代,以川紅的黑五類身份,她從不敢奢望可以去讀大學。
川素山和川紅並肩坐在床沿上,父女倆雙雙望著前方灰黃的牆壁,川素山說:“阿紅,這個大學你想不想讀,爸都不想勉強你……”
“我讀!”川紅平靜地說,嘶啞的聲音中透著無限悲涼,“我讀醫科,文海的志願就是治病救人,雖然他不愛我,但是我愛他。”
“阿紅,愛情是勉強不來的,爸不想讓你像活死人一樣,周文海的死是意外,這並不應該成為他在你心目中完整巍峨的理由,何況……青春時候的愛,未必是愛……”
“爸,你別說了,三天後,我們回段上吧。”
川素山搖晃了一下,他側了側臉,看到了川紅的眼睛,那雙眼睛空蕩,茫然,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只有呆滯的眼神似乎乾澀地永遠停在了一個月前的那一天。
川素山覺得冷,他慢慢地把川紅攬在懷裡,說:“哭吧,我的女兒。”
然而,川紅沒有淚。
……
兩天後,川素山陪著川紅去找生產隊隊長辭行,川穹和徐小寧則留在家裡打包行李。
“阿穹,你沒有沒看到一本書?”徐小寧滿頭大汗地問著川穹。
“什麼書?”川穹微微抬了下眼皮,短促地問。
“就是……”徐小寧躊躇一下,道:“叫《情史》。”
“我扔了。”川穹淡淡地道。
“扔哪了?”徐小寧急了,他一把抓住川穹的袖子問:“你扔哪了啊?”
“怎麼了?”川穹一甩手,扔了手裡的東西,揪住徐小寧的衣襟,狠狠道:“怎麼?你是不是還想問問周文海寫給你的信我扔哪了?”
徐小寧的臉一下白了,他不敢看川穹,眼神遊離,結結巴巴地說:“我……”
“我都看了!”川穹抓過徐小寧,臉貼臉,鼻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