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嘖,你倒學會跟你姐姐喊起來了——”秦娥笑了笑,川景喜歡和川紅鬥嘴,素來是川家茶餘飯後的節目。
“嘭——”川紅川景吵得高興,一扇薄木門卻被人推開了,隔壁的小穗忽然闖進來,急了一頭的汗,扯住秦娥說:“川家嫂子!出事了!你……素山大哥……他……”
“他什麼?你別慌!”
“他被農場來的人揪住了!說他……”小穗閉上眼睛,似乎不敢看秦娥的臉,一口氣喊了出來。“說素山大哥親美,崇美,宣揚美國的生活方式,虐待工人階級!”
秦娥搖晃了一下,川紅見狀不妙,迅速自背後攙住了她,輕聲道:“媽……”秦娥深深嘆了口氣,輕輕推開川紅,慘笑一下,接著問:“是誰帶頭的?”
“是羅啟文。”
“哦。”秦娥直起身子,她慢條斯理地面對著鏡子捋好了頭髮,整理了衣裳,衝著川紅說:“媽去看看,你帶著弟弟們在家,你是懂事的,除了爸媽,誰叫門都不要開!”說完,摸了摸川景的頭,“阿景,你大了,要保護你姐姐!別讓她被壞人欺負。”說著,拉開門走了出去,小穗不放心,跟著問:“嫂子,你這是去哪?”
“當然要去找我的丈夫!”秦娥平視著前方,目光很長,跨越了千山萬水,彷彿看到了川素山年輕時英氣勃勃的臉,秦娥嚴肅地說:“在這種時候,我要站在我的丈夫身邊!”
那一瞬間,川穹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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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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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海外關係”會變成一朵巨大的蘑菇雲,瞬間能將人置於死地。他握著川紅的手,問:“姐,為什麼大伯父去了外國,爸卻要挨鬥?”川紅隱忍地咬著唇,捂住了川穹的嘴,低叱道:“別說話!”川穹愣了一下,他分明看到有一滴淚水從姐姐的眼眶裡落了下來,夾著憤懣打在了他的眼珠。
川穹也哭了,模糊的淚光中看到站在臺上被人揪著頭髮踢來踢去扇著耳光不停被唾罵的男人就是他的父親川素山。川素山不再英挺了,他面容枯槁,雙目呆滯,佝僂著背,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壓彎了腰,他和他們只隔著十米遠,可正是這十米的無法穿越的距離卻只能讓四個孩子看著自己的父親受難。
因為,川素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這樣的罪名不是川素山選擇的,而是他避無可避的。他讀的大學是美國人教會辦的,他帶的手錶是瑞士產的,他娶的老婆是國民黨高官親屬,他的大哥則有留洋背景。
最致命的是,川素山太坦誠,當人問起一切有關國外的事時,他會心無雜念地向別人介紹著,甚至教一些人學英文。在帝修反、亞非拉的政治格局下,在又紅又專的農場幹部隊伍中,川素山有著反動的社會基礎,怎能不成為“專政”的物件?
那是一個無法令人理解的狂熱年代,那是一個失去了自由、公正和信任的年代,那是一個不論人品只論成分的年代,那是一個被扭曲了思想意識的年代。在那個年代裡,川素山心頭積壓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和冤屈,他的大哥是留過洋,可是為了報效祖國,他千方百計順道回國了!秦娥是曾經的“腐朽的地主階級”,但是為了跟他結婚,她甚至和自己的父親脫離了父女關係,何況自己的小弟還是個烈士!他年紀輕輕赴朝參戰,戰死於疆場!
熱毛巾搭在了川素山的頭上,他不禁抖了抖,試著開了口,剛說了一個字就開始咳,吐出一口血痰來,今天下午被打得遍體鱗傷,有個人用胳膊肘頂到了他的肋骨,當他們停止了毆打,把他像一條狗一樣拖下去的時候,川素山摸了摸自己的骨頭,幸好,沒有斷。
“沒事吧?”秦娥問。
“沒事,剃吧!”川素山平靜地說。
秦娥撥弄了一下川素山的頭髮,一抽手掉出一把來,他們無休止揪著他頭髮的舉動讓秦娥心痛難忍,索性提議給川素山剃個光頭,而川素山也不言不語地點頭答應了。
川穹看著川素山的頭髮落了地,很多並不是被剃掉的,而是自然脫落,他的父親在運動開始的那一天就沒有睡過安穩覺,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們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出現,他們身懷紅寶書,提著木棒,一腳踢開川家薄薄的大門然後不由分說帶走他的父親去開批鬥會,寫交代材料。每一次,父親都是光著腳被拖走的,他的腳底板上的傷疤總沒有好,深深淺淺的。
沒有人告訴川穹,他的父親遭遇了什麼,川紅將他們管束得非常嚴厲,不準說話,不準鬧事,每天就是劈柴挖野菜和看自己父親被批鬥以及忍受沒完沒了的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