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背後靠上來的溫暖讓人沉溺。蘇遠放任自己靠在這人的身上,用力地靠著,後仰著頭尋找他的呼吸。
“你說得對,鬱辰。”他說,“我不可能逃離這座監獄。”最初鬱辰就給他下了這句批命,他越獄後以為這句話是扯淡,現在想想,是他自以為是了。
這地方銅牆鐵壁,被禁錮在這裡,誰能跑得掉?
在鬱辰構造的監獄裡,他想毀滅什麼就毀滅什麼,他想重塑什麼就重塑什麼,他把這個自認為乾淨完美的世界送給他,讓他再不能逃跑,然後自己住在另一個廣闊而複雜的世界裡。
何其狂妄。何其任性。
鬱辰回應了蘇遠的求歡,無論他們各自的想法相去多遙遠,單就身體的契合度而言,從來都是讓兩個人都能饜足的。一身汗水的蘇遠鑽進浴室去洗了第二遍澡,出來後看見鬱辰的目光定格在電腦螢幕上。
那是一首辛棄疾的醜奴兒——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蘇遠指著第一行說:“我情願做一個王決那樣的囚犯,還有自己嚮往的東西,還會為得不到它而懊惱。”
鬱辰拿過乾毛巾幫他擦著短髮,擦著擦著他突然抱住這副身體,他說:“蘇遠,蘇遠,你累了,我會拉著你往前走。但我沒有辦法把我們的感情和利益割裂開來。”
不,你總有辦法,你只是不甘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蘇遠沒有說破。
第50章 今非昔比
這條長廊蘇遠很熟悉,鏡面般的地磚深處是兩排禁閉室,以前他只是匆匆走過長廊,然後坐在黑暗的房間裡享受禁閉生活,不見天日,無人言語。他深刻地知道那種孤寂感,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你的孤寂感,蠶食著人的心志,到最後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下次再也不要來這鬼地方了,我已經受夠了。
可是“該犯錯”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犯錯,血液衝上腦袋時,誰他媽還記得曾經的懊悔,哪怕知道無法逃脫關禁閉的下場,還是會一拳一拳地宣洩出去,此時又會毫不羞愧地想: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蘇遠碰了碰嘴角的瘀傷,偏頭靠在禁閉室的門外:“周大哥,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禁閉室裡傳來一陣怒罵:“我說過,見你一次揍你一次。你還賴著不走的話,信不信這門一開我就把你拖進來接著揍!”
“隨便吧。”蘇遠笑說,“我欠你的。”
真的是見一次揍一次啊,身上的瘀傷比臉上多多了。蘇遠從來不讓其他人插手他跟周凡之間的事,就連鬱辰問起來,他也只是揮揮手讓他別管:“他是周瑜我是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周凡罵他也好揍他也罷,他絕不還口更不還手,結果每次打到後來周凡就下不去手了。怎麼說呢,就算他再怎麼憎恨蘇遠當初的所作所為,再怎麼想為自己那兩個無辜喪命的兄弟報仇,他也沒辦法對纏著他請罪的蘇遠下重手。要知道以前這倒黴小子可給他擺過不少臭臉,真是少見這麼聽話的時候。
大概是條件反射吧,他的拳頭仍然下意識地想保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年,他記憶裡最清晰的,也仍然是這小子背對夕陽,一個人窩在監工廳掐著布老虎脖子的困擾模樣,而不是最後栽贓他和兄弟時的面不改色。果然人的第一印象是難以改變的。
“你不欠我什麼。”看著門外的那片影子,嘆口氣,周凡開口,“你欠的是孫勝和顧永南的兩條命。我不知道你的立場究竟是什麼,我也不相信你是那種為了私慾草菅人命的人,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已經結束了,無論怎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不是麼。”
“嗯。”那片影子點點頭,“我知道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我想跟你道謝,也想跟你道歉,不過總覺得不得勁,所以乾脆讓你打我幾下,讓兩個人心裡都能舒服點。”
“……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識趣的傢伙。”
“吶,抽不抽菸?”視窗處遞進來幾根菸和一隻火柴盒。
“算你還有點良心。”周凡一把抓過,點起來慢悠悠地吸著。
同樣的背景,同樣的兩個人,不同的門裡門外。
蘇遠的聲音帶了那麼點懷念的味道:“那時候就是你教會我在禁閉室抽菸解悶的。”
“是啊。”吐出的菸圈裡神色迷離。那時候,他還相信自己對誰好,就會有回報。